第7章
身下的大红裙裾铺了一地,因为身体跌倒,她的双手再也不能维持住执团扇的动作,幸而地上早就铺了红色的毯子,跌在上面并不痛,只是因为她倒在地上的时候用手撑在铺开的裙裾之上,团扇终于还是从脸上移开了。
谢铉听到身后小声地抽气声,他不解地回头,正好看见少女跌坐在地上,在他回头的瞬间,一张容色姝丽的脸仰起,怔怔地对上他。
那双盈满了秋水的眸子,像是平静的湖水突然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紧接着眼尾泛起薄红,眸中露出无措与仓惶,还有一点震惊。
比之前生动了许多。
谢铉眉毛一扬,在马上的时候她硬是要维持住贵女的体面,本以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露怯,谁知只是轻轻摔了一跤,她的狼狈便直接展露在了他眼前。
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没了扇子的遮挡,江月凝总算是见到了自己未来夫君的容貌,那双熟悉的凤眼正用看戏的眼神看着自己。
原来是他!
江月凝想到加上上回,自己在他跟前出丑两次,一时之间又羞又气,眼下的情景让她心里生出一丝难堪,可又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她身上的喜服不比常服,想要起来需得费些功夫。
可她不想对谢铉示弱,索性打算自己起来,反正不稀罕他的帮忙,且对方一副看戏的样子,也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
伺候她的丫鬟并不在,总不能叫门房和小厮扶她起来,江月凝见谢铉不为所动,只得低头垂下脸,尝试自己站起来。
她不想被谢铉身后的小厮门房看见容貌,只左手执团扇重新遮住自己的脸,右手提了提被压在腿下的裙摆,暗中使劲要把裙摆抽出来。
谢铉见她这般动作,啧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弯腰一把攥住了的手腕,将人猛地拉了起来。
“真是中看不中用。”略带嫌弃的响起,江月凝不用想都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她被扇子挡住的脸因为窘迫一红,趁着他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瞪了他一眼。
虽然他嘴上嫌弃,可到底最后没有再松手,而是拉着江月凝走近了侯府的大门。
在踏进大门的时候,江月凝小声道:“世子,这不合规矩。”
指的是他自顾自把她带了进去。
谢铉轻嗤一声,并不在意:“不合规矩的事我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一回。”
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早在他抱着新娘子下马的时候,就有眼尖地小厮跑去禀告了广阳侯和丹阳郡主二人。
待二人穿过前院的垂花门,就见广阳侯夫妇领着众宾客前来,丹阳郡主看见谢铉拉着人独自前来,气得额头突突直跳,如果不是宾客还在这里,怕是恨不得抄起木棍就揍他。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安静地站在自家儿子身边的新娘子,发现对方并未因为谢铉制造的意外而慌了神,此时正由着新郎官牵着,身形平稳到连身下的裙摆都没有晃动的痕迹。
早就听说了卫国府中的二姑娘在众姊妹中是最为得体的,如今一看果真是。
最开始听说与儿子定亲的是三姑娘,她还有些不满意,那三姑娘她是见过的,一身的娇气,且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真要嫁过来,就等于侯府除了谢铉之外,又多了位祖宗。
可奈何是公爹定下的,她也不能反驳。
没想到后来江雪凝自己看上了别的男子,求了卫国夫人要与广阳侯府退亲,丹阳郡主因此道果然自己不喜这三姑娘是有道理的,正好借此机会对卫国府提了要二姑娘代替三姑娘嫁过来的要求。
说不定这位二姑娘能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给扳回来,怀着这样希望,丹阳郡主对未来的儿媳充满感激。
见江月凝身边没有丫鬟跟着,丹阳郡主对着身后的两个丫鬟扬手,丫鬟立刻明白了,走过去一左一右地扶着江月凝,直接把谢铉挤在一边。
周围的宾客碍于丹阳郡主的面子,虽是惊讶,可却也不敢当面说出不成体统的话来,只得窃窃私语。
倒是有位老大人直言不讳:“世子不顾礼法的把新娘子带回来,岂不是伤了卫国府的面子,真是不把未来的岳家放在眼里。”
广阳侯见丹阳郡主因为老大人的这句话面色一变,忙打圆场:“我儿或许是倾慕卫国府二姑娘已久,才会做出这等举动,让崔大人见笑了。”
这明显是有纵容的意思在,众人知道今天是广阳侯府大喜的日子,即便心里对谢铉这种行为感到荒唐,也因为不敢得罪丹阳郡主只得跟着附和,不敢说出扫兴的话来。
谢铉正要开口反驳广阳侯那句他倾慕江月凝的话,就见丹阳郡主一个眼刀飞了过来,这才老实下来,状似深情道:“诸位说得对,我心慕二姑娘时日已久,这才等不及了。”
这话自然没人会信,当事人江月凝更不会信,他们见面的次数加上今天拢共才两回,且两回都不怎么愉快,所以方才他说得话她权当没有听见。
冬枝和夏星不在,江月凝在拜堂的时候隔外谨慎,身上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冗长的一套礼结束之后,两位丫鬟将新娘子送去了洞房,留下谢铉和广阳侯夫妇招待宾客。
接亲的队伍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抬着空无一人的轿子回来,众人心想这桩事不出明日就会传遍整个京中,可许是谢铉在京中的名声本就不好,所以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大多人竟是没觉得多意外。
冬枝和夏星被侯府的婆子带着去喜房的时候,江月凝身体已经坐僵了。
因为主子被人蛮横的带走,她们二人心里很是担心,见到她眼下静静地坐在床边之后,二人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伺候江月凝多年,她们看出了她身体的僵硬,于是对着房中的丫鬟道:“二位姐姐先出去忙吧,这里有我们伺候夫人就行。”
那两位丫鬟本就是丹阳郡主身边的,只是临时被主母吩咐照顾新娘子,眼下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来了,自然也就不用继续在这里呆着,于是对着江月凝福了福身:“奴婢们先回去了,夫人若有什么要吩咐的可以唤门外的几个丫鬟,她们是郡主特意拨给夫人使唤的。”
江月凝颔首,目送她们离开。
夏星立刻去关上房门,走到已经在给自己揉腿的江月凝身前,代替她利落地帮她揉腿,嘴里小声抱怨道:“这世子真是的,好好的非要做出这等让人下不来台的事情,成亲当天就这样对待姑娘,日后可还得了?”
江月凝不语,反正从今天谢铉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他不喜欢自己,既然如此,那她日后不去招惹对方就行。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大不了就守活寡,左右她也不喜欢他。
第7章 合卺酒喝了,你说接下来我……
江月凝一个人坐在房中安静地坐着,外头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房中的喜烛被丫鬟点上,就见谢铉被两个小厮扶着回了房。
小厮看见世子夫人正端坐在床边,于是将人松开之后忙低头弯腰出去,留下两个人在屋里头。
冬枝和夏星白天在喜房里陪了江月凝一天,连昼食都没有吃,傍晚的时候江月凝特意让她们先去吃餔食,左右谢铉在前院招待宾客,大约是没那么快就回来的。
谁知道冬枝和夏星才出去一会儿,谢铉就浑身酒气地被小厮带了回来。
伺候的丫鬟在门外候着,她抬头去看谢铉,发现他那张脸被身上的大红喜服衬得如白玉一般,眼尾泛红,让本就俊美的脸显得更加秾丽。
江月凝想起他白天的恶劣行径,并未被他的脸蛊惑,她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去看他,心里想着身上穿了一天的喜服什么时候可以换下,白日里拜堂的时候她因为紧张而背部出了薄汗,眼下穿着这身衣服有些不适。
只想着能舒舒服服地沐浴一回,洗掉身上那些黏腻的感觉。
谢铉在前院喝了不少酒,只是回房之后看见坐在床边的少女,脑子又变得清明了一些,他见对方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于是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岔开腿坐了下去。
他的手肘倚着桌子,见上面放了一壶酒,于是抬手拿了酒壶给自己倒一杯酒喝下,似乎尝出了这酒的不同之处,他又继续自顾自斟了杯再次仰头倒进了口中。
完全无视了坐在对面的人。
江月凝见状眉心一拧,她的目光落在他滑动的喉结上,想起他手中拎着的那壶酒是喜娘特意吩咐的合卺酒,于是只好出言制止他继续往下倒酒的动作:“世子,这是府上准备的合卺酒。”
言外之意是他再喝下去,届时合卺酒被他一个人喝光,这合卺礼便不成了。
谢铉倒酒的动作一顿,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去看自己娶回来的新婚夫人,见她眼中似乎有些着急,上半身微微往前倾,大有他要是继续倒酒的话她就会上前制止的意思。
他对着江月凝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不在意道:“堂已经拜了,这合卺酒喝不喝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