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收回放在葡萄上的目光,江月凝语气恹恹:“我没胃口,先放着吧。”
  冬枝见状不再说什么,只说了些别的有趣的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只是江月凝虽是听着,可神情依旧恹恹的,没半点精神。
  直到夏星带了个消息进来,江月凝的脸上总算是有了别的色彩。
  “你说有他的线索了?”
  江月凝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整个人比之前无精打采的时候看起来更加动人,她双眸泛着水光,揪着帕子的双手暴露了她的紧张。
  夏星忙道:“三公子派人传回来消息,说是在边境寮城打听到了一些,只需继续打听下去,定能找到那人。”
  即便是那张脸在江月凝的心中早已模糊,可是提到他,江月凝心里又泛起了一丝柔软。
  四年前她曾代替姨娘前往繇州祭拜外祖父,途中遇到流寇,若不是那人救了自己,或许她早已死于屈辱之中。
  十八九岁的少年手持一柄银枪,将欲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击退,然后独自一人杀出了一条血路,犹如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一身的杀气,无人敢靠近,最终将那些流寇杀得片甲不留。
  四年的时间让她早就忘记了对方长什么样,唯记得那双坚毅的眸子,以及那只握住她手腕时温暖且充满力量的手掌。
  他说:别害怕。
  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感受着它的跳动。
  她有好好的活着,可他呢?
  他还好吗?
  *
  谢铉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梦中的厮杀怒喊声似乎还围绕在耳边,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发现上面的疤痕早已不在,就连曾经因为握着兵器留下的厚厚的一层茧子也不见了。
  自嘲的笑声在幽暗的屋中响起,良久,他下了床,走到窗前,月光透过开着的窗子洒在了屋内的地上,留了一层白霜。
  他仰头望着那上弦月不语,直到凉风吹得他身上的衣衫黏在肌肤上,这才径自去了净室洗了个冷水澡,又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寝衣,重新躺下的时候,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耳边仿佛又想起那无边无际的厮杀声,梦中那些一个个倒下的人,他们的神情都还映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他翻了个身,透过微弱的烛火,盯着屋内焕然一新的那些家具,才恍然惊觉离他成亲的日子只剩一天。
  一开始母亲给他说的卫国府三姑娘,他其实是见过的,生得雪肤花貌,只是他原没有要成亲的打算,奈何母亲搬出外祖父,他只得暂时答应,想着以他在京中的名声,那三姑娘稍微打听一下,定然就会吓得退亲。
  虽然过程没有按着他设想的来,可结果是对的,那三姑娘看上了救了她的周家长子,自然而然要退了与他的亲事。
  可谁知道母亲和父亲这边却要亲事照旧,言亲事是祖父在世时定下的,不能食言。
  不过未婚妻换成了与周家长子退婚的二姑娘,那位他不久前故意嘲笑被人抛弃的江月凝,他本想借着这件事让他的恶名远扬,哪里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转眼间他就要娶对方为妻。
  “朔奚。”
  谢铉坐起身,对着门外道。
  栖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主子有何吩咐?”
  谢铉看着跪在榻前的玄衣少年,才想起朔奚几天前被他派出去了,他屈起一条腿,手搭在膝上思考了一会,才问道:“卫国府的二姑娘,可有对这门亲事的不满?可有在卫国府闹上?”
  栖夜如实道:“并未,除了她那位姨娘在她跟前哭过几次,就再也没了。”
  得到这个答案让谢铉有些意外,京中的贵女只要是知道他的,都会避着他,这二姑娘虽然不认识他,可总该听过他的事迹,为何没有一点反应?
  想到那日她被自己戏弄,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着恼的痕迹,一举一动也像是假人一般,像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据说这位二姑娘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在人前总是端庄得宜,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
  可越是这样,他看着就越是无趣,这样一位古板的人,让他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她这种的女子,大约心里想的都是如何相夫教子,她当真会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栖夜不知道主子的心里在想什么,倒是这几天盯着卫国府那边,察觉到了跟二姑娘有关的一桩事,这事还关乎到了主子未来夫妻之间是否和谐,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属下见二姑娘似乎在找一个什么人,属下查探到二姑娘应该是在找一位男子。”
  后面四个字倒像是再强调一般。
  语罢他抬眼就看见谢铉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立刻低下头,补充道:“许是属下多心,或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话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俩的意思,他低着头不敢再去看谢铉的表情,只是心里却八卦得很,想知道那二姑娘为何都要成亲了,还想着找别的男人,更想知道是哪个男人能让素来端庄持重的二姑娘念念不忘,他想此时主子的头顶应该是绿油油的。
  正当栖夜在心里腹诽时,蓦地前方传来一声嗤笑:“我还以为她这样守着规矩礼仪长大的人,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倒是我高估了她,罢了,只要她在我眼皮底下一天,我自然不会让自己做了那绿头龟。”
  不仅如此,他还要抢先江月凝一步找到那个男人,看看这个被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好让他开开眼。
  第5章 新娘子我带走了
  江月凝出嫁这天,江雪凝最终还是来踏进了她的院子。
  几个婆子丫鬟正替江月凝穿戴好大红的喜服,就听见门外传来几个姊妹的声音,今天是卫国府大喜的日子,就连出嫁的大姑娘也回来了。
  而江雪凝就夹杂在一堆姊妹之中,她本来因为换亲的事情心中对江月凝有愧,所以这半个多月以来一只都刻意避开素来性子温柔地二姐姐。
  看着一身喜服,姿容妍丽的二姐姐,江雪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担忧。
  她担心二姐姐这样好的人嫁给了谢世子会吃亏,听说那谢世子在还未说亲前就在京郊之外养了一位外室,不仅如此,他还常常流连在秦楼楚馆中,若不是有丹阳郡主在管着,说不定二姐姐嫁过去之前庶子庶女都一堆了。
  她开口喊了声二姐姐,可是声音被周遭姊妹们的玩笑声掩盖了下去,而江月凝似乎并未听见她这一声,仍旧抿嘴笑着听其他妹妹说话。
  看着被众姊妹团团围住,面上露出浅笑接受着众人祝福的二姐姐,江雪凝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比不得二姐姐,不能接受自己未来的夫君是这样不堪的人,二姐姐是庶女,能够因为她嫁入侯府中,成为丹阳郡主的儿媳,或许于二姐姐来说是一件幸事。
  听说二姐姐得知要嫁给谢世子的时候,并未有任何的不满,说不定二姐姐是愿意的。
  江雪凝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但是她想岔了,任谁要嫁的人是一个纨绔,心里都不会高兴,江月凝只是习惯了在人前藏住自己的情绪,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若是她面上露出一分不快,被人瞧了去,定然会说卫国府的不好,届时传到广阳侯府中,不知她未来的婆母丹阳郡主又会如何想她?
  既然改变不了这样的局面,那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不能闹得太过难堪,让卫国府和侯府之间生出龃龉。
  她这几年来,总是太过听话,而她也渐渐习惯。
  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吉时到了,二姑娘出阁吧。”
  喜娘从门外进来,将一把绣了合欢花的团扇塞到了江月凝的手中,在众人的笑声中,由冬枝和夏星一左一右搀扶着出了闺门。
  才走出院门没多久,江月凝就听见苏灵蕴在身后哽咽着唤她的小字,她一回头,就看见对方拿着帕子拭泪,一双眼睛早已经哭肿。
  周围的人面上都是喜色,唯独她这位姨母面露哀泣,仿佛她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什么龙潭虎穴。
  她先前强压住下郁郁的心情,此时因为看见自己娘亲眼中的不舍,突然间就压不住了,她的双眼微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泛出来,给她梳妆的婆子说了,今日她不能在人前哭,要是哭花了妆容,是极为不吉利的,还会被婆家认为是不情愿出嫁。
  “姨娘这是高兴过头了吗?”江月凝转身往苏灵蕴身前走去,状似玩笑地说道。
  她将手中的团扇给到身边的冬枝,从苏灵蕴的手中抽出帕子,然后仔细地替她擦眼泪:“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姨娘喜极而泣,倒让我有些难为情。”
  苏灵蕴知道女儿这是在提醒自己,可一想到女儿要出嫁,嫁的还不是良人,她心里就难过,可她人微言轻,什么都不能替女儿做主,思及此,眼泪又忍不住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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