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马车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最后停在了以苏姨娘的名义盘下的香料铺子前。
  负责铺子管理的柳二娘见到门外停下一辆熟悉的马车,忙放下手中的算盘,亲自出门迎了上来。
  冬枝和夏星一左一右将江月凝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江月凝脚才沾地,就见柳二娘走上前,她对柳二娘露出浅笑,唤了声柳姐姐。
  柳二娘跟着她走近铺子,笑道:“姑娘许久不来,我还以为姑娘忘记了自己在西市还有一间铺子,还是说姑娘忙着自己的婚事,所以没时间来。”
  江月凝脸色一红,其实柳二娘猜对了一半,早在之前就听说老板定了亲,只是不知道具体定的哪家,料想她没来的这段时间在忙着在府中准备成亲的事情。
  “这些日子生意可还好?”她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这才转身问跟在身边的柳二娘。
  说起生意,柳二娘笑意更深了,她讲了这一个月来的进账,又道:“上个月姑娘调制的香料,我试着卖了,没几天竟是被抢空了,姑娘什么时候再制一批,京中的那些夫人可是在等着呢。”
  那香也是江月凝照着外祖父留下的古方子调制的,没想到还真给她制出来了,香味独特好闻,以前铺子里一直以来卖的都是些原料,很少会卖调制的香料,江月凝也只是试了试,没有抱多大的期待。
  如今柳二娘这样一说,看来反响还不错。
  她在铺子里坐了一炷香的时间,与柳二娘闲聊了几句,又翻看了上个月的账本,最后从铺子里头拿了几样香料打算回去后制作新的凝神香就离开。
  时间还早,她让冬枝把香料放上了马车,然后沿着西市的街道慢慢逛着,想要释放一下烦闷的心情。
  一直走到一家书肆前,她停下脚步,再往前已经没有商铺了。
  冬枝不知道她为何停下,倒是一旁的夏星奇怪道:“这书肆倒是有趣,竟开在乐坊的对面,也不怕被乐坊影响了生意。”
  她的话音才落,另一边的乐坊楼上就传来琵琶女弹奏曲子的声音。
  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传来,江月凝自小精通五音六律,于这乐声中就能听出这琵琶女在音律上的造诣颇高。
  她不禁回头往那传来乐声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扇露台,只是外面挂了帷幔,里头的场景被帷幔挡住了个严严实实,唯有风吹过的时候,影影绰绰中能看见有个抱着琵琶的婀娜身姿。
  而那琵琶女的对面,似乎斜斜地半躺着一个慵懒的身影,风起的瞬间,她甚至还能看见对方骨节修长的手捏着银錾刻凤纹执壶,正仰头往嘴里倒琼浆玉液,露出一半轮廓清晰的下颌。
  风停,帷幔又将里头的风景都遮住了。
  她收回目光,转身就要原路返回。
  然后就被人叫住了。
  乐坊的二楼,琵琶女仍旧认真地弹着曲子,她的对面正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谢铉。
  此时他往口中灌了一口酒,耳边的琵琶声似乎并未入他的耳,他的左手手肘撑在一旁,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偏头往露台外面看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流露出风流。
  身边伺候的乐伎趁机依偎到他的半敞开衣襟的胸前,娇羞道:“世子在看什么?”
  她才挨到谢铉一点就被他拂开,乐伎狠狠地摔倒在一旁,不明白眼前这位看似清瘦的世子,为何力气这般大,瞬间面露委屈。
  谢铉对着那乐伎勾唇一笑,懒散道:“抱歉,我今日心情不好。”
  虽是这般,可是语气里并无半点歉意。
  他生得一张昳丽俊美的脸,对着人笑的时候,轻易就能让人陷进去。
  就在乐伎沉沦在他这张脸上的时候,一名少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屋内。
  谢铉眼皮都没有抬,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才问:“什么事?”
  少年恭敬地回答:“追风死了。”
  谢铉闻言笑了一声:“别人要它死,难不成我还要拦着?”
  他的回答少年并不意外,只是那匹马是别国进贡的上等马,一共就几匹,除了几位皇子之外,皇帝还特意赐给了世子,世子竟是没有一点遗憾的意思。
  “不受控制的马,死了倒好,否则哪天伤了自己的主子,那还得了。”
  谢铉说完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第3章 退还信物
  “江二姑娘请留步。”
  略带熟悉的声音从书肆门口传出,江月凝脚下的步子止住,回身往那边看去,就见一位长相清隽文人打扮的男子立在书肆门口,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小厮,小厮手中还拿着几本书。
  江月凝见过周桁,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她与周桁之间隔了两丈远的距离,想到自己还想要借周家拒绝祖母荒唐的换亲之举,于是头一次朝着对方盈盈一笑,轻移莲步走到了他跟前。
  她的相貌随了苏姨娘,是一等一的美貌,唯一不同苏姨娘生得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而她生得却是鹅蛋脸,相比之下少了几分风流姿态,多了几分柔美清雅。
  周桁是知道这位二姑娘生得好,可比之前那次匆匆一瞥,此时眼前的佳人却生动了起来,尤其她对着自己笑的时候,周遭的景物都黯然失色。
  他不敢多看,想到二人之间的亲事就要作罢,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后悔来。
  似乎没有看见周桁避开的目光,江月凝缓缓开口:“周公子。”
  轻柔如三月春风的嗓音响起,他压下心里那点悔意,再次对上江月凝那双明珠般的双眸:“原本这种事情该我母亲前去说,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二姑娘,那么今天说清楚也好。”
  话毕他从怀中拿出一块上好的玉佩,这是一个月前的国公府那边给的定亲信物,眼下他要换亲,自然是不能留着了。
  “我已经听说了要换亲的事情,这信物二姑娘收回去吧。”
  江月凝面上的笑已然维持不住,她原本以为周家不会同意,昨天祖母才同她说换亲的事情,这才过了一天,周桁竟是这么快就知道了。
  “如此,也好。”江月凝垂眸看着躺在周桁掌心的玉佩,眨了眨眼睛,过了半晌,才让从他手中拿走玉佩。
  见江月凝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周桁心里突然有些不得劲,他看向安静地立着的少女,微风吹起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扬起她那浅粉色的裙裾,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抱歉,我与三姑娘的事情......”周桁临走前终是说出了心里的歉意。
  江月凝轻轻摇了摇头:“无事,我与周公子有缘无分罢了。”
  明明昨天才让人送了石榴,今日就这般无情。
  周桁的态度就是周家的态度,她的希望是没了,她说再多也无益。
  “姑娘......”冬枝看着一动一动的江月凝,有些担忧。
  眼见周桁已经离开了一小会儿,江月凝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握着玉佩的手掌紧紧收着,直到乐坊二楼的琵琶声再次响起,她才回神。
  也不知道为何,琵琶的曲子弹得哀怨,仿若是被人抛弃的女子期期艾艾地在倾诉着自己的心事,让她不禁怀疑弹曲子的人是故意的。
  带着狐疑,她再次仰头往那露台看去,却意外地对上一双略带戏谑的凤眸,对方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袍,没骨头似的倚在露台的美人靠上,绣了金线的衣领微微散开,露出半截锁骨,看起来好不风流。
  而他的身前正跪着一位乐伎,此时正在给他倒酒。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少爷。
  江月凝看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从他脸上的表情便能得知对方将方才的那一幕都被他看了去。
  所以这曲子大约是这人故意让琵琶女弹的。
  江月凝抿了抿唇,心里又羞又恼,想瞪他却又顾着自己大家闺秀的声名,索性假装没有听出曲中意,头也不回地匆匆往来时的路走去。
  唯一透露出她此时心情的,便是她那双小巧的耳垂,此时看起来已经快要红透了。
  真是太丢人了!走到没人的角落,江月凝终于绷不住了,她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在心里无声地哀嚎,本来被定亲对象退还信物就已经够惨了,偏生还让人看了去。
  那人还坏心眼地拿她取乐,这一次周围没人,她重新抬头往乐坊二楼露台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幸而除了他之外,当时并未有来往的路人。
  瞪完这一眼,她心里才算解气了一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出了那无人的巷子,又恢复成了稳重自持的模样。
  人走远了,谢铉才收回自己的目光,面上的戏谑也无了。
  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他的举动而恼羞成怒,更有甚至会骂他几句,美人骂人想来也别有一番风味,没想到居然就这样无视了他,果然京中的贵女都被养成了端庄无趣的性子。
  目睹了自家主子幼稚行为的朔奚出言提醒:“方才那位姑娘正是与您定亲的卫国府三姑娘的姐姐,江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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