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刚蒙蒙亮,他身上还留着红痕,见裴淮义起身,也撑着身子起来,墨色的发丝蜿蜒铺散在榻上:“姐姐,我还是好痛,姐姐别走……”
这是他第三次用这样的手段。
自从发现这种方法能留下她后,成恩屡试不爽。
裴淮义方挂上玉坠,闻言转身抱了抱他温热柔软的身体:“好郎君,再睡会,我一会便回来。”
“……今日这么着急吗?”他有些不满,耍赖往她怀里钻,“外面下雨了,好冷,别走了好不好?”
“雪竹,什么时辰了?”她问。
成恩埋在她怀里,竖着耳朵听,在听到还有一个时辰后更放肆了:“时辰还早,我太痛了,没有姐姐我会痛得死掉的。”
为表这话的真实性,他配合着掉了两滴眼泪。
“怎么叽叽喳喳的。”裴淮义笑着捂住他的嘴,却被成恩舔了手心,低头就见这人跪在榻上抱着她的腰,狡黠的笑。
在获得自由后,他将裴淮义扯到榻上:“我很吵吗?”
“又粘人又吵,”裴淮义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鼻尖,“像只小鸟。”
成恩就瞪她:“那你堵上好了,我再不跟你说话。”
可当裴淮义真的堵上,他又不乐意了。
那双灵动的眼眸都哭红了,成恩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却还紧紧搂住她,一下不肯放开,屋里满是他的富贵香。
颍川的秋潮漉漉的。
成恩的发丝贴在了肩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些阴雨天里,在裴淮义闲暇时,被他拽着从那方软榻上缠绵。
腹痛渐渐平息,楚临星耳尖有些泛红。
他真是……明明他与裴淮义都走到了这一步,为何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还是会想到这些。
“主子,这人如何处置?”
雪竹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楚临星小幅度转头,看着她。
“既然问不出什么来,”裴淮义神色淡然,“就不要留了。”
言毕,她抬眼看了楚临星一眼。
这轻飘飘的一眼,叫他倍感沉重。
什么叫问不出,就不留了。
楚临星想起她曾经数次问自己,是否知晓成恩的下落,为何躲着她时,自己每次都是摇头,或是害怕地躲开时,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席卷了他。
他什么也没有说,也会被清理吗?
裴淮义道:“到了,还不下车吗?”
楚临星讷讷点头,才意识到,她或许并非是要杀了他,只是,在提醒他下车。
他抱着那把琴,起身要离开,听她道:
“楚公子,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第16章 第16章安胎药
裴淮义审视着抱着琴衣的身影。
半晌,看他艰难地将琴靠在身上,对她行了道谢的大礼。
“只是道谢,”裴淮义嗓音平淡,唇角却带着笑,继续问,“别的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在她长久的审视下,楚临星指了指琴:“我会为大人修好的。”
见楚临星抬眼看着自己,复又深深行了一礼,裴淮义没再问。
不打算说吗,真的会有师兄弟给人的感觉如此相似吗?
弦月堂内,逼仄的屋内昏暗,窗子被他闭上。
楚临星紧闭房门,将湿冷的衣衫褪下,衣物因着重量坠在脚边,他对着铜镜,将腹部缠着的厚实布帛解下,腹部的弧度也因着这个动作逐渐拢起。
原本雪白的肚腹上,已遍布青紫的勒痕。
做完这一切,楚临星脱力地吐出一口气,倚着软塌的边沿,跌坐在了一旁的蒲团上。
“九月,没事了……”他对腹中胎儿低声道。
这一胎怀的艰难,他揣着崽从颍川到京城,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今日又淋了雨。
楚临星倒了倒空空如也的药瓶:“安胎药,没有了。”
又没有了。
为了方便,他想办法将将汤药做成了药丸,谁曾想不过几日的时间,又没有了,然他这个身份,并不好买到。
“抱歉,抱歉……”
他向腹中的血脉道歉。
一遍又一遍,最后尾音也不自觉带了些哭腔:“爹爹也不想这样的……”
可他还能怎么办呢。
潮湿的面纱将面皮也浸的不再服帖,楚临星吐出一口气,将那张面皮揭下。
在没有那张面皮的遮挡后,原本属于他的清俊模样浮现在铜镜中。
相较于裴淮义记忆中的那张脸,眼前这张的青涩在逐渐褪去,楚临星逐渐长开了。
她曾经很喜欢捏一捏的,面颊上的软肉,如今也消失不见,只是清瘦,以往有些肉的柔软指节,如今也骨节分明。
她会不喜欢自己这幅模样吧。
楚临星闭上眼睛,试着稳住自己的呼吸,免得再次因着思虑过重引发腹痛。
他不是看不出裴淮义的探究,她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可为何裴淮义同奸臣站在了一处,她不是最为国为民,最良善了吗,她不是好官吗。
“你当真,没有参与我母父的死吗。”
他掌心静静躺着那只绣着柏枝纹的荷包。
裴淮义曾经对他说过,她是喜欢柏树的,可那时他不会绣工,也不能为她绣荷包,如今他会了,荷包也绣成了,她们之间已经隔了不可跨越的天堑。
眼泪顺着面庞坠落,楚临星将头埋进她的外氅,大口的汲取着属于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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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柏脸色难看,将那张纸递给她:“你瞧瞧。”
“这是那小琴师给我的。”肖柏皱紧了眉头,“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裴淮义看着其上的图画。
这幅画很是潦草,天边被乌黑的密云遮盖,乌云落下暴雨,将下面数棵树浇的歪斜,这片林子俨然一副淹没在滂沱大雨的模样。
有两棵树还能辨认,是被人着重细化了,那是一棵槐树和一株柏树。
槐,与淮同音,柏则是肖柏。
林子深处埋着熊熊烈火,树林同时承受着水火,自然不能好。
“这火是谁?”肖柏问。
“兵部尚书,伏刻炎。”
肖柏回忆道:“他最近的确和伏刻炎走得很近。”
乌云密布,则是按着银两不肯下发的户部,李云邦,兵部早就对她这幅做派看不下去,而中立的她们横亘在双方之间。
“他叫我们撤出去。”该承受伏刻炎怒火的人是李云邦,不是夹在中间的诸官。
伏刻炎是个刚烈的,如果他的怒火冲破地面,借助其上木材燃成熊熊大火,自能重创李云邦,但这于她们而言损失过重。
肖柏瞪她:“朝堂之事,岂能儿戏?”
“要撤你撤,老娘不撤,仅凭一个郎君的画能说明什么,你连他是哪方势力的人都不知晓,就贸然跳进这坑吗?”
裴淮义没有同她解释,只兀自思量着,捏着图纸的指腹用力按下了个坑。
他就这么想叫肖柏对他另眼相待。
明明可以直接交给她,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再送到肖柏的手里。
她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楚临星看向她的眸光总是恐惧的,畏缩的。
怕什么,怕她拆穿他的身份?
“如何到你手上?”
肖柏撇了撇嘴:“那回他求我买下他,说他要活不下去了,要如何为我当牛做马,自此只为我一人抚琴……”
裴淮义扫了她一眼:“你答应了?”
依着她对肖柏的了解,这人不会答应。
她并非对琴有多少了解与欣赏,只是看着她这个义姐喜欢,自也要上来争一争、抢一抢,心中才能舒服些。
否则楚临星早该搬来。
楚临星自然是想搬来的。
他慢慢烘着那把琴,知道此刻肖柏一定看到了那张纸。
他以为肖大人是喜欢琴的,可肖柏不肯收留他,他只能尽自己所能
展现价值。
入京生存,楚临星已经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年郎,他清楚在上位者手中活下去的方法。
没有价值的人会被清理掉。
这是一场豪赌。
他知道肖柏并非哪方势力的人,可她是否会听他的,是否会告诉裴淮义,又是否会将这件事捅出去,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楚临星不知道,可他只能依靠肖柏了。
裴淮义是李云邦的人,攀附于裴淮义,他一辈子不能为母父洗清冤屈。
他换好新衣衫,将那件洗干净的大氅包起来。
蒹葭担忧地劝他:“公子,不若明日再送,今日下了雨,外头路湿着,不好走。”
天阴着,撑着伞走也要花上一段时辰。
“公子身子不好,今日又淋了雨,还是歇下睡吧。”
楚临星摇了摇头:“要尽快给大人送去,岂能叫人久等?”
蒹葭没有说她不缺那一件衣裳,他只觉得公子是有什么事,要借机见一见裴大人:“那公子将药喝下,蒹葭去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