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戚如槿的背后嚼舌根恶意揣测,话说得实在难听,几句话就把她与沈湛和沈行糟蹋了个遍,宋婉当时气不过想了这么个法子来整治她,但现在想想,或许有些过激。
以太康县主睚眦必报的气性,必然会记恨起戚如槿,连带着在王爷面前添油加醋说起戚氏的坏话来。
本是结亲的好事,却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成了仇人,宋婉觉得给戚如槿这教训似乎有些大。
其实宋婉没有意识到,此时能这样洒脱的去想,全然是因为这会儿她心中的气已经消了。
“因为女子之间的口舌之争,就绕了一大圈将王爷和县主都算计其中……我收受戚氏的银两也是真。”宋婉皱了皱眉,自嘲道,“这点小事,是我小题大做,让王爷费心了。”
沈行起身靠近她,脸上带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就像是能让人忘却不如意和忧虑。
他微微垂首让她看着他,声音放缓,“不,你在意,这就不是小事,它的分量就很重。”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隔山打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不喜欢她。”沈行蹲下来,一双眼睛深深平视她,“只要你说不喜欢的事,不喜欢的人,我都可以为你解决,为你撑腰。”
沈行的气息将她包裹,是那种皂角夹杂着木叶的干净冷冽,就像是夏夜里恍然惊醒的梦。
他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他的语气也太过轻柔暧昧,宋婉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揪了一下,这让她很不适,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仿佛就要坠入无尽的温暖的海水里去。
宋婉慌忙起身,推开他,往门外走去,站定后深吸了口气,“你不觉得我在利用你?不觉得我为了十两银子就把你卖了?”
“觉得。”沈行的语气很轻,如庭院中辛夷花落地时一般温柔,“但这让我很高兴,婉婉。”
宋婉不解地回头看他。
“我很高兴,被你利用了之后,你终于愿意听我说话了。”沈行看着她道,“婉婉,我们早该好好谈谈。”
他说这话时看着她的目光平静温柔,那眼神却让宋婉感到心碎,一时间抗拒的话说不出口,也忘了该赶他出去才是。
“我与你初识时,并非有意隐瞒身份,而是我想伤好了之后就带你走,或者说我根本没想过再回王府。荣亲王庶子的身份于我来说并不是割舍不下的,反倒是种负累。”
“但今天,我觉得这个身份有了些可取之处,至少这个身份让你在遇到不快的时候会想到狐假虎威,它能够帮助到你。”
宋婉觉得眼眶发胀,和他的对话甚至有些煎熬。
沈行漠然道:“拿银子贿赂管家,想必是早有此先例了。先前黑不提白不提,倒是养叼了管家的胃口,还算计到了我头上。”
“诶,可别我一来,就坏了人家财路!”宋婉着急道,倒是义气十足,“办诗词雅集是管家辅助我,我……我治下不严!我不该收。”
沈行看着她,英俊的面容被忽明忽暗的烛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微芒,“婉婉若是不收,会让那些下人们生出些不安来。我能理解,不会为此觉得你将我卖了,也不会怪罪管家。”
夜色渐浓,月亮先前还藏在乌云里,沈行看着那一轮月悄无声息地移了出来,想了想,还是道:“戚氏嘴里不干不净藐视宗室,若想给姑娘家留些情面,可当场点到即止,而后直接撤了她的帖子,让她回去自己琢磨去,别为了这样的人折辱自己。”
宋婉恍然点点头,这样处理,的确比她绕了这么一圈要更妙一些,估摸着若真如此做了,戚家半夜三更梦醒时都得忐忑生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王府?
而且他还说,别折辱了自己。
自小宋婉长在宋府,父亲迂腐,嫡母阴毒,若想得到什么,只能自己当法子去争取,至于是委屈了还是豁出去折辱自己的法子,她已经麻木了,就像灰尘堆积久了就成了泥泞。
此刻宋婉只觉得眼眶发热。
他一番话,她真的听了进去,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焰消散了,沈行看着她歪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在这平静温柔的夏夜里如同一幅疏淡禅意的仕女图,他一时看呆了去。
此时她穿着家常的看着就很舒适的衣裙,没了那些繁复的珠玉点缀,她并不浓丽,却生动,一如多年前在凌厉暴雨中冷静听他提点如何埋人的少女。
他顿了顿,又说:“我说的我很高兴,是指在知道此事之后,便以为你拈酸吃醋才会这样做,你其实并不愿意为我选妃……婉婉?是这样吗?”
宋婉红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自嘲的淡笑,眼神温柔破碎,话说得很宽容,“看来是我多虑了。婉婉不是这般性急计较之人。”
这般苦涩温柔,和白日里的清正从容简直判若两人。
他并非是对谁都这样掏心肝,也不是毫无城府之人。
宋婉见过他一呼百应的时候,那些官员见了他是打心底的忌惮,并无利益往来,就做到如此,说明他在北境的作为并不会令人存疑。
她略施小计,他察觉后并未多加揣测或受人影响,而是完全信任她,草蛇灰线地去查发生了何事,还为她找了诸多理由来解释,即使她将他都算计了进去。
意气风发的新贵王爷,和与她一同燕居闺阁的落魄少年终于合二为一,他一直是毫不犹豫地保护她、偏袒她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能不心动呢,她的珩舟,总会用火星子四溅的炙热爱意来打动她,融化她。
但不能如此,这世上,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在。
宋婉沉默片刻,转过头去,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是,我没有,没有拈酸吃醋。我是真心想为你选妃。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能同甘共苦的人,我只想要权势富贵。”
沈行苦笑了一笑,抬眸看她,“我何时说要你与共苦?我只想让你与我同甘。可既如此,你都不信我。”
宋婉能感受到他的心碎和无奈。
可她没有办法。
她清楚的知道与沈行已经错过了,每个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不要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衡,才是最好的。
“对不起……”她道了歉。
“我很难过。”沈行顿了顿,凝目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我不是让你能信任的人,也没能让你如我想象的那样对我留恋……我很失败。”
可是即使知道,即使猜到了你只是为了对那戚如槿稍加惩戒才利用了我,我也宁愿被你利用,庆幸能够被你利用。
仍然想继续与你纠缠。
宋婉的心颤抖不已,手也一直在抖,她扶住门框,免得让自己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沈行能走到这样的位置上,定然也是个聪明人,冲动过后,就应平静下来,便会对今日的及时止损庆幸了。
宋婉闭上眼,冷冷道:“天色暗了,你该走了,王爷。”
沈行应了声,缓步往外走,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宋婉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如此优柔寡断?向来自诩薄情,且很能认清现实,怎么现在就这副做派了……她不想被当做软弱多情的人,不想被怜悯。
还好他不会看到。
在沈行走到门口时,门却被从外面叩响了。
“嫂嫂在吗?我是夏旎兰。”
听闻此声,宋婉有些心急。
忙背过身去整理了下,让自己看起来恢复正常些。
沈行回眸,看见宋婉神情不自然,明显是不想让人看见他与她在一处。
“我可以躲起来,或从矮墙出去。”沈行道。
“我们又没在床榻上,有什么怕人看的。”宋婉淡淡道,而后招呼元儿去开门。
元儿开了门,夏旎兰向内望了眼,果然见一男子穿着玄色直裰,站在雕花门前,他的脸隐在阴影下,只见肩膀很宽,腰背挺直,如松竹般。
她刚想惊呼,就见那人往前走了一步,那英俊的脸在月华下像能生出光辉似的。
夏旎兰的神情凝固住了,心中的涟漪更盛。
“见过雍王殿下。”夏旎兰小声道。
第70章 接下来几天,宋婉避嫌似的,连和县主相会的花厅都刻意等沈行不在了才去……
接下来几天,宋婉避嫌似的,连和县主相会的花厅都刻意等沈行不在了才去。
据说沈行去找了王爷,说要取消诗词雅集。
荣王这种热衷于宴请享乐的人怎能如他的愿,想也不想便将他怼了回来,还说谁说是要给你选妃办雅集了,就当是你爹我自己想邀人过来热闹热闹还不行?
宋婉一笑了之,继续筹办雅集事宜。
荣王的确是个爱热闹的,自就藩来封地后,就纵情于山水和美人,山水都游遍了,美人也都大差不差,就剩下办宴席这一个爱好了。
兴许就是这份随遇而安安于享乐,才让他在众多“上进”的王爷中侥幸存活了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