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沈湛表现的像是并不在意这个弟弟,席间斛光交错,他正与身侧的官员交谈,边说着话边推了一盏热汤到宋婉面前。
宋婉垂下眼,捧着那热汤轻轻吹着气。
气息微颤,木讷地吹拂热汤,汤溅出在她雪白细腻的手背上,发红,她也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沈湛侧目,温和地接过她手中的汤盏,吹了吹,舀了一勺喂到她唇边。
宋婉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出什么情绪,乖顺地张开嘴。
沈行端坐于荣王另一侧,捏着茶盏的手寸寸收紧。
气氛凝滞着,雍王虽已入座,在场的众人都沉默着,片刻后,不知是谁先起了头,才又言笑晏晏起来。
话题很快便引到雍王沈行身上。
“二郎今年多大了?”太康县主笑道,“这么遭了一圈罪回来,可得好好休养休养啊。”
荣王想了想道:“二十三了吧”
太康县主掩唇笑道:“都二十三啦,父王这个年纪的时候,我都五岁了吧?”
荣王追思过往,不禁怅然道:“是啊……可惜你这两个弟弟没什么正事啊,我这都这么大岁数了,没有含饴弄孙的福气!”
太康县主乘胜追击道:“珩澜如今有了妃子,那珩舟呢?可有心上人了?”
听闻“珩舟”这两个字,宋婉像是被惊醒,悚然抬头,侧目看向沈行的方向。
珩舟,珩澜。
原来如此!
珩舟他,就是那失踪的荣王次子沈行。
他没有死……他是炙手可热的雍王殿下。
沈行沉默片刻,旁人以为他不会回答这样闲谈似的问题,可他却撩起眼皮,看着宋婉道:“有。”
此言一出,一旁的夏旖兰含蓄的目光凝住了,有些无助地握住太康县主的手。
县主也诧异地看着自己这久未谋面的二弟。
莫非是在北境行军时找了相好的?
找了也无妨,没有明媒正娶过,一切就可操作。谁家姑娘能比她的小姑子貌美呢!
太康县主扶了扶鬓边的金步摇,言语中大有贬低之意,“二弟,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哪家姑娘如此不知廉耻,与你私相授受……”
宋婉听得不知廉耻四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此刻她特别希望自己能够没有听觉,麻痹知觉。
所有人都等着沈行继续说下去。
宋婉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笑得眉眼弯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自如。
她知道最先沉不住气的人先输。
可她不能让他在这样的场合说出什么不可控的话。
她并不想……与他相认。
宋婉冷静了下来,笑意渐浓,举起晶莹的杯盏向沈行隔空一敬,“不知小叔心属哪家贵女?”
第60章 “珩舟,这是你嫂嫂宋娴。”荣王酒过三巡,有些晕乎,笑着介绍,“你失……
“珩舟,这是你嫂嫂宋娴。”荣王酒过三巡,有些晕乎,笑着介绍,“你失踪这些年不知道的事太多了,等、等明天,你来为父书房。”
沈行眸色深沉,重复道:“嫂嫂?”
“冲喜嫁过来的,父亲是个五品清吏司,你看,是个吉祥人,她入府之后你大哥身体好多了。”荣王笑呵呵道。
宋婉微微颔首,眸光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
而沈湛的手,一直扣在她腰间。
“娴儿,辛苦你了,把珩澜照顾的不错。”荣王夸赞道。
“不辛苦,照顾夫君,是应该做的。”宋婉说,低眉顺眼,一副乖顺模样。
说到此,荣王又吩咐道:“这次珩舟回来得待一阵子,新建王府的话还需要时间,珩舟就先住在松竹苑。若是喜欢的那个女子拿不出手,就还得劳烦你这个嫂嫂为他多张罗张罗。”
宋婉点头称是,“雍王殿下心属的女子怎会拿不出手,必然是令人瞩目的大家闺秀。”
看着她若无其事且不相认的模样,沈行心中漫上憋闷和酸涩来,焦躁愈发按捺不住,太阳穴突突跳着。
“我有些累了,父王。”沈湛忽然说道,握紧宋婉的手,“我们先回去。”
似乎习惯了沈湛并不喜这样的宴席,荣王便十分理解道:“去吧去吧。”
宋婉屈膝行礼,笑的温婉,目光并未在沈行身上停留半分。
她和沈湛两道清贵的身影一同没入夜色中去,沈行强令自己收回目光,只觉得太阳穴跳的更厉害了。
*
月色乌蒙,宋婉一颗心乱的厉害,出了大殿,微凉的夜风扑面,却把纷乱的思绪吹得更缠绕纠结。
在宴席之上,只知道不能让人看出异常来,强撑着说了那些话。
和沈湛已走出大殿很远了,那种不适感还未消退,心跳快的像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走到青湖湖畔,沈湛忽然停了下来。
宋婉抬眸,那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尤其是那双冰冷淡漠的眸子,牢牢锁住她,如同阴冷黏腻的蛇逡巡迤逦而过,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只留下让人芒刺在背的战栗。
“珩澜?”宋婉压下纷乱的思绪,强作镇定,不解道,“怎么不走了?”
“珩澜……”沈湛薄唇微启,眉眼低垂,月华洒落在他脸上泛着清冷的光泽,那淡淡的笑意虚假的令人胆寒,“婉儿可知我阿弟小字珩舟。”
“方才听王爷说了。”宋婉答道,看着沈湛那不悦的模样,笑着补充道,“小叔年少有为,可远比不得珩澜啊。”
湖边的气息潮湿冰冷,远处的丝竹管弦声咿咿呀呀又起,时断时续,海棠花瓣儿簌簌地跌落湖中。
沈湛目光幽冷,盯着她不放。
她这么说,是同情,还是敷衍,还是讨好的权宜之计?
“我都听说啦,若不是珩澜年少时患病,那文采可堪比文曲星下凡呢。”宋婉眉眼弯弯,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我的眼光一直不错!就算珩澜不信我,觉得我在刻意讨好,那珩澜你也得信今上的考量呀,今上怎么没有叫小叔去殿前侍疾,而是选了你呢。”
如果是旁人拿沈行和他相比,他只会愤怒和厌恶。
可宋婉的对比,却让他心潮起伏,胜负欲与占有欲席卷。
他感到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是真的觉得好么?
今上为何选了他而不是沈行,他再清楚不过。
今上本就是夺位而来的乱臣贼子,杀孽深重,随着年岁愈长,愈想遵循长幼有序那一套,越担心身后名,看重嫡子,想走正统大道走的路子。
而封沈行为王,多好的一步棋啊,制衡远在北境的晋王的同时,又能使他与沈行兄弟离心。
只不过圣上不知,他从未将沈行当过兄弟。
月色下的青年俊美的面容微微扭曲,有种冷静的狂热,他愈发地逼近她,那有种病态的洁净的手一寸寸扣紧了她的腰肢。
宋婉听见那清磁低沉的声线,“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她问道。
“吻我。”他漠然道。
宋婉依言攀上他的脖颈,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沈湛立即回应了她,粗暴地撬开她的唇齿,如浪潮般汲取席卷而来。
宋婉只觉得舌根发颤。
这个疯子,太容易被刺激了!
黑暗中,湖水温柔拍击着白石堤岸。
沈行脚步一滞,清楚地听到那波浪掩映下吞咽津液和女子细软的呜咽声。
那桥下的两道身影,男子身量高大,一袭玄色直裰,苍白的面容像是暗夜里的幽魂,紧紧将那抹纤细的身影包裹在怀中。
女子面若桃花,清艳动人,细的惊人腰肢被那男子一手握着。
因他吻的太过动情,她曼妙窈窕的身姿微微后仰,而他的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
是沈湛和宋婉。
宋婉觉得胸腔里的空气都要被抽空了,空气潮热的发闷,难受极了。
“你还要怎么才信?!”宋婉狠狠咬了沈湛一下,用力推开他,喘息凌乱,“非要逼我说出来是么!”
“沈珩澜!”宋婉红着眼,面颊上是被强吻过后的潮红,“我的确与你那弟弟沈行先前就相识,他便是我与你曾说过救过我命的恩公,在青州他也受了我的些许照拂,那段时间的相处,我对他生出些情意……”
宋婉深知沈湛并不是好糊弄的,她若不解释清楚,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也未曾可知……当初沈行虎落平阳,被那群如附蛆的杀手追的有多狠,半条命都快没了,她最是清楚。
如今的沈湛,只会比那时更深不可测。
珩舟已为她死过一回,她不能再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何况她与珩舟,已然是过去了。
珩舟,不,雍王沈行,应端坐云端,到那更光明的地方去。
沈湛这种毒蛇,就让她与他互相纠缠吧!
一轮圆月在湖面上微微摇曳,水波的清辉荡漾万点银鳞,映照在沈行石青色的袍角上,将他孤寂的身影拉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