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她踉跄两步,跌坐回椅上,唇瓣泛白,喃喃低语:“怎么会......怎会如此?”
  她深知朝局险恶,却未曾想,竟已然恶到了这般地步。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生死尽系权柄倾斜之间。
  “那......广安公主与德妃娘娘呢?”
  小宫女叹息一声,“沈云朝将军传信于公主,说奸细已清剿干净,正率兵马回京相援。”
  “但风声不慎泄露,被太后先行一步,命禁军前去阻拦,广安公主与德妃娘娘已在设法联络母族势力,想要拖延禁军行程,以待沈将军大军回援。”
  沈星晚闻言,心神微震。
  她缓缓闭了闭眼,想要压下心头那一波又一波起伏的风浪。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眸中不再只是惊惶,已然沉静清明了几分。
  “......如此说来,”
  她轻声自语,指尖缓缓摩挲着掌心,“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地。”
  她垂眸望着自己平坦的腹部,神色坚定了几分。
  “只要还有人尚未俯首,还有兵马未散。”她缓缓站起身来,“便绝不能认输。”
  沈星晚缓缓走至窗前,轻倚雕花栅格。
  外头日色清和,远处宫檐层叠,缥缈如雾,她望了许久,眸光却并未落在任何实处,只静静出神着。
  良久,她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轻声问道:
  “我...可以做些什么?”
  小宫女站在她身后,听见她这声问话,眸光微动,轻声劝慰道:“公主殿下知道娘娘身陷囹圄,实属无奈,此番将珠花送来,只望娘娘竭力自保,勿要妄动。”
  “现今朝局凶险、山雨欲来,公主殿下与德妃娘娘正暗中筹谋,娘娘此时最该做的......便是保住自己,静待时机。”
  “等时机......”
  沈星晚轻轻重复这三个字,嘴角泛起苦笑,“可这吃人的深宫里,几时留过时机给一个阶下囚?”
  她回眸望向那小宫女,眸光明灭不定,“......若人人都只等待时机,那真正能翻局之人,又从何而来?”
  她说着,缓步走回妆台前坐下,抬手拾起那只赤金点翠的蝴蝶珠花,指腹轻轻一拨,那对翅膀便如展翅欲飞一般颤了颤。
  沈星晚凝望着它,忽然一抹光自眼底划过。
  “......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低低地说,语气却忽然有了某种决绝的锐气。
  小宫女一怔:“娘娘?”
  她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只将那珠花握在掌心,慢慢地,嘴角竟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我曾以为,魏子麟不过是想借着我,牵制摄政王府。”
  “可他昨夜......若非存了些许真心,又岂会一再让步?”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
  “他尚有情意。”
  沈星晚声音低缓,却仿佛一记重锤,敲醒了她心底最后的踟蹰,“若他心里还留我半分,又怎不能为我所用?”
  第102章 想我魏子麟!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星晚静静站了一刻,终究还是缓缓转身,回到妆台前坐下。
  铜镜中映出她容颜,肤白如瓷,青丝如瀑,只是眼尾还残留着些许未褪的怒意,令人不敢逼视。
  她微抬下颌,语声平稳:“替我挽发罢。”
  那小宫女怔了一瞬,应声是,执起金梳,仔细将沈星晚散落的青丝拢起,一缕一缕顺着,她手势极轻,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情绪。
  殿内静极了,除了香炉中袅袅升腾的轻烟,只余梳子滑过青丝的细微声响。
  沈星晚垂眸而坐,眼睫在眼下投下斜斜一抹淡影,良久,她忽然抬手,按住小宫女的手腕。
  “你替我,向广安公主传个话。”
  小宫女愣了一瞬,连忙低声应是。
  沈星晚拉近她,轻轻一揽她的肩,俯身伏在她耳边,柔声低语。
  她说得极慢,声音低到几乎被香雾吞没,小宫女却听得清清楚楚,眼中神色渐变,由茫然,到震骇,再到惊惶不安。
  那是一桩极危险的事,一桩足以要命的大事。
  小宫女骇然抬起头来,脸上已然没了血色,唇角微颤,眼光惊惧犹疑,仿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
  沈星晚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眸光柔和。
  她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岂能不放手一搏?”
  “此时若还心存犹疑,便当真是死局了。”
  那小宫女望着她,喉间哽住了似地,最终只是颤声低应一声“是”。
  她垂下眸光,不再说话,任由小宫女为她梳理好鬓发,又选了珠花细致为她簪上鬓边。
  沈星晚梳妆毕,起身缓缓行至殿门前。
  窗外沉沉雾霭尚未散尽,对镜描绘的远山眉犹带着些许孤清,鬓边花钿斜簪,映得她那白皙脸颊愈发莹润如玉。
  她的步伐不急,沉静从容,却怎么也压抑不住擂鼓般的心跳声。
  华贵曳地长裙在绒毛地毯上曳出一线柔滑,似一缕无声的风,也像是被囚困在这深宫中的人心,明明静谧,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她尚未踏至门扇前,门外已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显然有人快步靠近了过来。
  一道声音隔着门扇战战兢兢地低声响起:
  “娘子请留步。”
  那声音虽轻,却不啻于一盆冷水,自门缝间泼了进来,将她想要出去的念头冷冷浇灭。
  雕花门扇被轻轻推开些许。
  沈星晚停下脚步,眉头轻蹙,眸光缓缓投向那门扉之外。
  门外站着两个小宫女,俱是换了班的生面孔,年纪尚轻,神色间尽是惶恐。
  “太子殿下有令,”那说话的宫女轻轻跪下,颤声道,“不许娘子踏出此殿半步。”
  “奴婢们......奴婢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若娘子强行外出,我们......我们便都要人头落地了。”
  “娘子若能怜悯半分,还请饶了我们这些贱命......”
  她说到最后几乎声泪俱下,额头已经重重叩在冰冷的石砖上,声音哽咽又卑微,仿佛下一息便会骇到昏厥。
  殿中忽然安静下来。
  沈星晚没有立刻表态,只转头望了一眼替她簪花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跟在她身侧,似有所感,抬起眸来与她四目相对。
  她轻轻摇头,目光中含着明显的劝慰之意,似在告诫她莫要冲动。
  随后又飞快地垂下眼帘,弓身退了出去,步伐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压抑得几近凝固的空气。
  沈星晚知道,那小宫女在这里扮演的身份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梳头宫女,身份低微,不宜逗留太久。
  沈星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角,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眸中的寒意更甚几分。
  她立于殿门前,良久才轻启朱唇,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分毫不掩的讽意:
  “我既可怜了你们......那谁又来可怜可怜我呢?”
  她声音并不高,这一声轻轻叩问,回荡在静谧的寝殿中,倒像是落在深井里的回音,悠长冷清,叫人心头发颤。
  门外的几个小宫女顿时怔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星晚背脊挺直,面容静美如画,不显半分柔弱之态。
  她明明衣着素净、发髻低垂,从容神色里却带着锋利,那是一种即便困顿却依旧高贵的气质。
  “我不为难你们。”
  她轻声道,“不出去也罢,只是我有事要见魏子麟,你们去通传一声,让他来见我。”
  几名宫女听见她直呼太子名讳,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沈星晚却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不急不恼,仿佛看穿了她们心中所惧。
  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这些小宫女也不过是魏子麟的傀儡,既卑微,又可怜。
  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应了一声“是”,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那小宫女步履匆匆地穿行在宫道之间。
  天色渐明,晨雾未散,宫墙高耸却显得阴森极了,牢狱一般,檐角垂铃静默不响,仿佛连风都不敢在这肃杀的空气中肆意游走。
  皇宫中虽表面安宁,实则暗流汹涌,昨日的巨变已使得朝堂悄然翻盘,风向骤变。
  历来权利更迭都伴随着残酷血腥的杀戮和大清洗,这血腥的清洗自昨日深夜便已悄然展开。
  各宫无一不在大洗牌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皆关门闭户,生怕下一刻屠刀便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小宫女悄然走过长廊下,连值守的小太监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仿佛连瞧上一眼都是死罪,会惹来无妄之灾。
  而今,连那位曾令人闻之色变的摄政王,都被软禁困于处所之中,其门禁重重,铁骑环伺,皆是身披漆黑重甲、杀气腾腾的黑甲军。
  而摄政王贴身所带的暗卫,已被尽数斩杀,悬挂于菜市口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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