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腐朽的棺椁在众人合力下缓缓开启,掀开盖板的刹那,一股令人作呕的霉腐气息扑鼻而来。
沈星晚微微侧头,避开那股气味,屏住呼吸定睛望去。
只见棺椁内破碎褪色的丝绸包裹着一具娇小的尸身,衣衫早已腐朽殆尽,唯余斑驳碎布和零落周身的绣金丝线,昭显着死者身份的尊贵。
而最诡异的是,那具已经高度腐朽露出骷髅的骨架子,却呈现着奇异的焦黑色,既像是被烈焰焚烧过,又似被浸透了什么奇怪的剧毒。
沈星晚眉头微蹙,神色讶然。
她缓缓抬眸,望向愣在一旁的仵作,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仵作上前一步,蹲下身仔细查看了许久,神色渐渐凝重。
他抬手翻动几片已经酥碎的骨骸,轻轻一捻,指腹便沾染上一层黑色粉末。
他神情骇然,回禀道:“回夫人,死者骨骼发黑,多半是中毒身亡的。具体死因还需细细检验方能知晓。”
沈星晚微微侧目看向燕景焕。
燕景焕面上无甚表情,只是略一点头,冷然开口:“验罢。”
仵作们得令,不敢
怠慢,只得赶忙俯身去细细查验。
棺椁内气味呛人,他们强忍不适,详细检视尸骸的每一寸痕迹,待彻底验尸后,方才起身,神色凝重地禀报道:“大人,夫人,死者身上并无外伤,也未曾患过重病,确实是中毒身亡。”
沈星晚眸光微敛,“可知所中的,是什么毒?”
仵作迟疑片刻,面面相觑了一下,终是说道:“一般而言,尸骨呈现黑色,多是砒霜一类的毒物所致。”
“可蹊跷的是这具尸骸的焦黑程度远超寻常,好似骨骼被毒血彻底浸染,已深入骨髓,卑职行仵作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剧毒。”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世上竟有这般可怖的毒物......”
沈星晚闻言,眼底冷意渐浓,唇角勾起冷笑,“巧了,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手里便拥有这样的奇毒。”
她望着棺中那焦黑的尸骨,目光幽深,许久,才挥袖示意,“好生重新掩埋尸骨,焚香祭扫。”
众人应诺,依次退下,按命行事。
夜幕沉沉,晚风微凉,待一切事毕,沈星晚与燕景焕方才一道上了马车回宅子。
回程的一路上,她絮絮将唐琳儿的身世和她私藏有雪花砒霜之事尽数说与了燕景焕。
燕景焕静静听她说完,才开口问她:“你觉得,是唐琳儿杀了她这嫡姐?”
沈星晚点头,靠在他怀里,皱眉思索了半晌,“这位唐小姐死的这样蹊跷,我总觉着,唐琳儿并不只是泄愤杀人这么简单。”
燕景焕挑眉,揽紧了她,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发丝,人也懒懒的。
“或许她只是怕与这位嫡姐一同入京后住进丞相府后,沈府会只关注这位姐姐而冷待她。”
沈星晚摇了摇头,“阿母才不是那样的人,唐琳儿入沈府多年,阿母一向是礼待的,若是当初将这位唐小姐一并接来,也定会一视同仁的。”
“嗯。”
燕景焕仿佛并不关心那对姐妹的事儿,阖眸应着。
沈星晚思来想去,仰起头望着他的下巴,“难道她就不怕第二天来接他们的人发现么?”
“哎,你说说,究竟会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令人冒如此风险连夜杀人呢。”
燕景焕眼皮子都没抬,“杀了便杀了,非得需要理由么?”
沈星晚身子一僵,有些怔愣地望着他。
燕景焕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变化,睁开眸子俯首望向她,“怎么了?”
沈星晚皱眉,略坐起身来想要挣开他的怀抱,燕景焕皱眉,收紧手臂,将她箍回自己怀里。
“怎么了?哪里又惹着你了?”他甚为不解地凝望着她,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
沈星晚撇过脸去,“没想到你竟这样冷血。”
燕景焕愣了一瞬,继而失笑,一手搂紧她纤细腰肢,一手捏住她下巴微微用力使她转过来望向自己。
他望着她的眼睛,极认真地说:“我本也称不上是个什么善人,仅有的一些柔情,尽数赋予你一人罢了。”
见她仍硬着身子不肯靠近他怀里,他轻轻叹息一声,妥协似地自己凑了过去,下巴搁在她肩头,侧脸缱绻摩挲着她雪白腮边,柔了语气。
“好了,若你不喜欢,我便小心藏着,往后在你跟前,我都做个大善人,好不好?”
沈星晚没理他。
他从她身后拥着她,语气更娇了些,“好娘子,我错了,再不敢了。”
他双臂圈住她腰肢轻晃,凉薄唇线贴上她脸颊,低低呢喃着:“且饶过我这一回罢,好不好......”
魅魔似地,沈星晚被他磨的没了脾气,终是软了身子,靠回他怀抱里任他亲昵。
“我瞧你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儿。”
沈星晚由不解气,仿佛自己这样舟车劳顿巴巴儿地赶来扬州,费心费力地查找唐小姐的死因,在他眼里,就好像在过家家玩儿似地。
燕景焕苦笑,“本来也不算个什么事儿,若你讨厌唐琳儿,我回京杀了她便是,何须如此周章?”
沈星晚彻底恼了,坐起身来一把推开他,怒瞪着他,“她害的我那样苦,唆使魏子麟屠了我沈氏全族,岂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燕景焕望着她,见她当真是生气了,也不敢再托大,坐起身来正视着她。
“那你想怎么做?”
“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沈星晚咬牙,握紧了拳头,“我非要她死个明白。”
燕景焕望了她好一会儿,勾起唇角,“好,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次日清晨,天色刚擦亮,宅子门前却已聚集了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
这些皆是昨夜燕景焕派人去寻来的唐府旧仆,男男女女,总共十余人,皆衣着简朴,神情拘谨。
庭院中微风拂过,卷起廊下落花,显出几分寂静压抑。
沈星晚端坐堂中,身侧侍立着绯云。
她搁下手中的茶盏,眸光清冷,逐一审视过立在堂下的众人,不疾不徐地问道:“你们在唐府时,可知唐府次女唐琳儿的过往?”
众人互相对视,面露迟疑。
绯云往前一步,高声道:“夫人问话,还不快尽数答来,答好了重重有赏,若敢有半句虚言,可没有好果子吃,可都听清楚了?”
底下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绯云咳嗽一声,立刻便寂静了下来。
良久,终于有个年长的嬷嬷低声答道:“回夫人的话,唐琳儿自幼在府中并不得宠。”
“唐夫人与嫡小姐待她极为苛刻,时常责罚羞辱,唯独唐老爷与她娘杨小娘对她多有照拂。”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低声附和,言语之间,皆是对唐琳儿的惋惜可怜。
沈星晚听着,神色未变,只是眸色更深了几分。
她略想了想,命绯云将众人带去院中候命,再逐一带人进来单独问话。
她一个个儿地招人进来问话,仔细问了唐府往事,听着他们口若悬河地如数家珍,细察每个人的神情,直至晌午,才终于问的差不多了。
这些仆从都不是唐琳儿近身伺候的人,多是些马夫门童厨娘之类,平日里并不能近身唐琳儿,自然更无从知晓唐琳儿的具体事宜。
沈星晚有些失望,正要挥退最后一名洒扫婆子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略急促的脚步声。
绯云轻轻推开门扇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道:“小姐,刚送过来一对母女,已经到了。”
沈星晚抬眸,瞧见一对母女被带入堂中。
那妇人年近四旬,穿着洗得发白的深青布衫,眉宇间透着些许憔悴,而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怯生生地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略显不安。
“不必害怕,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沈星晚安抚了一句,问她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连忙跪下,声音微颤:“回夫人的话,奴婢原是唐颖小姐的奶娘,从前府里都唤我李婶儿。”
她拉了一把身侧的姑娘,怯怯地,“这是我女儿小春,从前给唐小姐当贴身丫鬟的”
“我......”她支吾道:“我们离开唐府后,早就远嫁他乡了,没想到昨夜竟被人连夜带来这儿了......”
沈星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缓缓问道:“既然曾贴身服侍过唐颖小姐,想来对她的事最是清楚。”
“我问你们,唐颖小姐从前,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李婶儿神色一滞,目光闪烁,嘴唇微微张合,似有难言之隐。
她低垂着头,声音含糊不清:“奴婢...奴婢不知......”
沈星晚冷笑,抬手一拍桌案,声色微寒。
“不知?你可知在我跟前儿撒谎,该如何惩处?”
李婶儿身子猛地一颤,额上渗出细密冷汗,而那小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伏在地,颤声道:“夫人恕罪!奴婢说,奴婢全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