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赵素面上表情有些僵硬,但是孟之看不到。
“我安慰不了你什么,因为我顶着这个身份无论怎么说都像是无病呻吟,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孟之继续说,“不过我想告诉你,如果我是你,我不但不会毁掉整个世界,杀光所有的人,反倒会感谢这世上有人与偏见的存在。”
“虚伪。”赵素说道。
“相较于虚伪,或许你用虚荣来形容我更贴切。”话音刚落,孟之便对上崔子阳那充满疑惑的目光,“如果你真的能杀光这世上所有的人,你自己呢?跟他们同归于尽?那你这一切行为的意义何在?”
赵素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活不活不重要,我只想让老天看看他的不公害死了多少人!”
“你若拼死毁掉这世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誓死捍卫这世间,这个你不能否认。并且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仅凭你一个人和几只老鼠的力量又能改变多少呢?”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世界上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心中有冤屈和愤恨,或许真的存在过跟你一样想法的人,但是结果你也知道——这世间还好好的。你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
“但事在人为,我若是你,我会拼命爬到高处,将其他人都狠狠踩在脚底,让他们亲眼看着我为自己加冕。我要让他们悔不当初。”
赵素冷哼了一声:“果真虚荣至极。”
孟之满不在乎:“这当然虚荣。我不觉得有虚荣心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难道没感觉到爽吗?不开心吗?就算这世间再无旁人,看似你得到了整个世界,可实际上你什么都没有了。老天既然能创造出一个如此秩序的世界,就能再创造出第二个第三个……在之后的新世界里有女亦会有男,偏见依然存在,到时候你又当如何?继续毁灭吗?”
“仅凭一腔愤懑撑起的暴力蛮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我想不通你明明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你为何偏要选择走这条凶险万分的吊桥呢?”孟之思索片刻,“我想或许你心底除了恨还有爱吧。”
孟之的话成功戳到了赵素的痛处,她歇斯底里地叫喊:“没有!我跟他们!我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不爱他们……我爱他们吗?可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时间紧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已经有不少人被病鼠咬了。
崔子阳有些焦急,他出声劝说:“赵姑娘,请您不要再错下去了。”
赵素吸了一下鼻子,强装镇静地说:“那你求我。”
崔子阳不理解这是什么要求,他看了看孟之,孟之只是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赵素身为女子永远矮弟弟一头。在她的世界里,男性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不可撼动的。不怪她有这种扭曲的心理。
崔子阳虽不情愿,但也照做:“安远将军崔子阳恳请赵姑娘放他们一条生路。”
崔子阳此时不只是将军,更代表了男人。
看,就算是男人,也得向她赵素低头,也得求她赵素高抬贵手……
值了。
赵素抬起手在窗沿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片刻后老鼠都跑进了草丛中不见了身影。
众人见状皆松下一口气。赵素闭上眼睛仰起头直直地撞在了刀刃上。
鲜血溅了崔子阳满手,也溅了满窗。
孟之没有犹豫就把崔子阳的手臂拉了回来,带他去清洗。
好在孙兴贤和张代玉没有受伤,都在外面有条不紊地给众人包扎治疗。张代玉的脸色有些难看,一边给人包扎一边破口大骂。
“我搞不明白,那女的脑子怎么想的?”张代玉手上力道不轻,她手下的患者一直在倒抽冷气不停地喊疼,可张代玉没有听见,依然自顾自地说道,“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好了,下一个……”
崔子阳身上沾了赵素的血,清理消毒过后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小姐,多谢你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老鼠。”崔子阳拿绸布将刀刃擦了个干净,擦完之后将绸布丢尽了火堆,火焰一下蹿得老高。
孟之看着火焰有些失神,她说:“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赵素虽然死了,可她养的那群老鼠却不知所踪,为了百姓的安全考虑,必须要把这些老鼠给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啊。”
“确实是这样,我这就叫人去网鼠。”
孟之这意思听着像是孟之作为上位者给手下人颁布的命令。孟之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了,她朝崔子阳笑了笑后移开了目光。
崔子阳除了沉默也没有过多的话语。
赵素虽然死了,可孟之不得不承认赵素的话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在场的几人。崔子阳身为将军却委身去求一个作恶的女子;孟之一个贵府小姐却大言不惭的安慰终日活在泥坑里的失足者;而燕泽何其无辜,平白无故被咬了一口……
孟之在灰头土脸的众人中找寻燕泽的身影,可燕泽不知所踪。
孟之接连问了几人,都没有问道燕泽的下落。当她在脑中头脑风暴检索燕泽可能去的地方时,身后传来了燕泽的声音。
“小姐这是因为找不见我哭了?”燕泽的语气难得温和,“就那么害怕我出事啊?”
孟之摸了摸自己的脸,在碰到一丝冰凉后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哭是有情绪的,而流泪只是基本的生物学反应。
孟之顾不得跟他拌嘴,蹲下身子就开始扒燕泽的裤子。
“你干嘛?”燕泽立马躲开,将孟之拉了起来。
孟之表情严肃:“你怎么还不去处理伤口?乱跑什么?”
孟之顺着燕泽的目光看过去,每个医师都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抽不开身。
“你给我去那边坐着。”孟之推着燕泽到一旁石头上坐下。
接着孟之去请教了张代玉,问她该怎么给燕泽处理伤口。孟之好歹学过一段时间医,她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
“不就是剜掉一块肉嘛,这有什么难的?”
孟之将燕泽裤子上的破洞扯得老大,然后拿出一把小刀在火上过了一遍消毒后跟留着黑血脓水的伤口大眼瞪小眼。
“这么严重,你是怎么忍得下去呢?”
其实燕泽没有忍,孟之将目光放在燕泽脸上认真端详时才发现燕泽的嘴唇早已白得不像话了,额头上的汗珠也已经成股地开始往下流了。
燕泽出声提醒:“小姐要是再不动手恐怕就不止是剜一块肉那么简单了。”
孟之的手有些发抖,她确实下不去手。
燕泽虽然说得很漫不经心,但是孟之也能看出他也有些紧张。
患者紧张再正常不过了,她这个大夫要是再紧张得下不去手就真的有些不够格了。
“方才你叫我什么来着?”孟之开始借聊天转移话题。
燕泽不是很能理解孟之的脑回路:“小姐?”
“不是,是你替我挡老鼠的时候。”孟之摇头,“我听着好像是师……什么尊来着。你有师父吗?他教你什么啊?”
孟之的问题显然把燕泽也问倒了。他面上的困惑不像是装的。
“所以他是谁啊?”孟之继续问,待燕泽专心思考时她直接下刀将燕泽腿上的脓肉都给剔了下来。
“啧!”腿上的疼痛瞬间传遍燕泽全身,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强迫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孟之看他忍得辛苦,脖上青筋乍起,就连他满是青筋的手都用力的攥紧,抑制不住地发抖。
“疼就叫出来,想哭就哭吧。”孟之手上动作放慢抽出精力安慰他。
燕泽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动作快点。”
张代玉抽空往这边瞧了一眼,仰着嗓子朝燕泽说:“你别吼人家姑娘啊,你腿上肌肉这么紧人家怎么下手?疼就叫出来,肌肉得放松。”
“……”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燕泽的伤口比其他人都要久,情况最是糟糕,所以只有他需要剜肉。其他人看着燕泽腿上的血,都很害怕,有人甚至哭了出来不停地晃着医师的胳膊求他救救自己。
张代玉用药的路子很野,跟孙兴贤谁也看不惯谁,两个人总是各治疗各的。轻症患者孙兴贤能应付得来,到了重症的时候往往就需要张代玉出手了。好在张代玉胆子够大,外面的伤患很快就处理好了。
燕泽的腿动弹不得,伤口处被孟之用绷带缠成了个粽子,回去时孟之特意向崔子阳借了个担架又借了几个人,孟之跟在旁边,而燕泽坐在担架上,跟后宫中坐在轿撵上的得宠妃嫔一样。那阵仗相当精彩,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注视。
孟之笑得合不拢嘴,担架上的“主角”燕泽却脸色铁青,在他看来自己这样跟游街示众没什么区别。
叶卫昌早就得到了消息到路口迎接,看到燕泽坐着孟之走着一下子就燃了。
“你你……你真是不像话,怎么能让念儿走着你坐着呢?还不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