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对了阿水,这是你的照片。”蒋京津笑笑,有些走神,把其中一个装着照片的信封递给她。
  “这么丑,我可不敢看。”阿水嫌弃地瞥了一眼,赶紧塞回包里,待会回去就要压在抽屉最下面,发誓绝对不能让它见人。
  又随口吐槽了一句:“那生活委员是不是徐子尧他们宿舍的?怎么神神叨叨的,大半夜发消息,当现在是周末呢?”
  阿水骂完就赶紧投入到背书大业中,完美融入周围发愤图强的读书声。
  蒋京津也抽出那张照片,暗骂实在是惨不忍睹。
  早晨六点半排队在阶梯教室拍的,遮瑕高光齐齐上阵,好不容易360度全方位遮住黑眼圈,摄影师硬是能找出刁钻的第361个角度,白惨惨的高强光一照,翻出死人眼的概率差不多是百分百。
  搁在平时,她最多和阿水一块儿吐槽完就和这照片说拜拜,反正她本人又不长这样,权当做照片压根儿没存在过就完了。
  现下,或许是被这几天接二连三的闹剧弄魔怔了,课本还摊开放在膝盖上,提醒她赶紧临时抱一抱佛脚,蒋京津愣愣地盯着那张照片,想的却是,傅元初的照片一定不长这样。
  他那张脸,即使是一个将驴脸奉为世界上唯一审美标准的摄影师来操刀拍摄,也绝对找不出丑的角度。
  关于蒋京津喜欢逃避这件事,从小学装肚子痛不想上数学课时候,其实就已经初见端倪。
  各种节假日的亲戚聚会,婶婶姨姨们总是盛赞林女士为铁娘子,夸她雷厉风行做事果断。顺便带上蒋京津,说她在清大上学多么厉害,颇有她爸妈当年创业时候的锋芒。
  事实上截然相反,她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选择一定是躲起来。
  比如现在,比起把话问清楚,或者把“误会”说开,蒋京津只想永远做一只憋屈的乌龟,就像把照片装进书包最深处的内袋那样,完全避免和傅元初单独相处。
  放假回家,她以行李太多为由喊来了老蒋,婉拒顾阿姨要把他们一起载回家的机会。并且刚到家就以太累为由躲在房间里,一连三天没出过门,关东煮都没买过。
  阿水爸妈从隔壁市来接她,顺便自驾游。刚过完期末周的阿水恨屋及乌,对京市几乎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只好来找蒋京津避一避,至少能休息一天。
  做贼一样把人从小区门口接回来,进了房间把口罩一摘,阿水看见她这颓废模样就吓了一跳:“我靠,违禁品咱可不能碰啊!”
  “得了吧,”披头散发、挂着两个青黑眼圈的蒋京津扔给阿水一个枕头,“我倒还更希望是因为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水把枕头垫着,往沙发上一窝,随口道:“怎么,为情所困?”
  被戳中心事的蒋京津薅了把头发,没说话。
  好在阿水本来也没注意,开了把贪吃蛇,只抱怨道:“话说今年放假也太晚了点,我朋友他们大学十二月初就放假了。”
  彼此跟父母说的都是要和舍友一起玩,真一起了,两人也只是面对面各开一局贪吃蛇。
  “我巴不得再晚点呢。”蒋京津嘟囔。
  本来就不是多能忍耐的性格,这会儿终于来了个“自己人”,再怎么谨慎,还是漏了点话茬出来。
  所求太多,那现实指定有不如人意的地方。
  阿水分出点精神来咀嚼这话,一听就不对劲:“嘶,京津,老实交代,你到底怎么了?”
  情绪不稳定,蒋京津这几天就有点冲动消费那意思,在小程序里花38.8买了全套皮肤。这会儿操纵着全身粉色hellokitty的像素小蛇,小游戏也玩出了点竞技味儿,狂暴得不行。
  “我才没怎么,”她愤愤不平,“明明是其他人非要触我霉头!”
  “其他人?”朴素的小蛇一头触壁,阿水索性坐起来,专心打听,“不会是傅元初吧?”
  两人认识满打满算一个学期,朋友带朋友的局也一块儿去过不少,朋友圈重合度已经不算低。但看蒋京津这状态,阿水下意识能想出的人,还是只有傅元初。
  注意力不集中,再炫彩的皮肤也经不住折腾,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变成任蛇瓜分的小像素点,蒋京津索性掀开被子下床,手脚并用,和阿水一块儿挤在沙发上。
  “你怎么知道?”她有点沮丧。
  阿水眉毛一扬:“拜托,你俩那点奸情也太明显了好吧。”
  原来在旁观者的角度是这样。
  事已成定局,蒋京津懒得再回忆自己以前到底有多蠢,不过还是挣扎了一句:“我跟他才没有奸情呢。”
  “不仗义啊蒋京津!”阿水眉毛挑得更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可不带现在否认的!”
  阿水这么一说,蒋京津更加沮丧了。
  这要是再早一点知道吧,矫情归矫情,她可能还会挺有斗志的。问题是现在不仅没到“那份上”,她蒋京津还差点儿就要变成道德败坏分子了。
  “没否认。”蒋京津越想越不得劲,表现出来却只有垂头丧气。
  “那不就成了!”
  阿水手一拍,正准备给人热烈鼓掌,就听蒋京津话锋一转:“傅元初好像要谈恋爱了……”
  她这话有些酸溜溜的,实在不像是随口“造谣”那样。
  “什么叫好像要谈恋爱了?”阿水一琢磨,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回过神来差点就要把房顶掀翻,“我擦,傅元初不会是要跟别人谈恋爱吧?!”
  “你快小声点,人就住隔壁呢!”蒋京津赶紧压住快要暴动的阿水,要不是装修是林女士亲自盯的,说不定她马上就要社死。
  “我凭什么小声!”喊完这句,顾忌影响,阿水还是压低了声音,“不是,你俩都这样了,谈恋爱这事儿还能找别人?”
  “我俩可没哪样啊。”掩耳盗铃一样,蒋京津赶紧再次撇清关系。
  更何况,有什么别人不别人的。爱情本来就不是戳点盖章,又不是各个景点逛一圈,小商店集满邮就能一锤定音的事。
  所谓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开区间和闭区间之间的那点差距,在试卷上惯扣一分,到了现实里,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俩是一直扭扭捏捏的没错,要说你突然谈恋爱了我都能想得通,”阿水知道她的意思,还是不理解,“傅元初看着冷心冷面一人,不可能吧?”
  仗*义执言的热情依然在,稍微冷却一点,阿水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什么叫要是我你就能想通,我才不是那种人啊。”分析归分析,蒋京津还是第一时间抢救自己的清白。
  “而且我不可能误会,”这会儿不得不情景重现,她也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我自己看见的,荆磊也亲口承认了。”
  两人好得快要穿一条裤子,由不得她不信。
  “承认”这个词用的太有千帆过尽的沧桑味道,阿水再是逻辑怪,也不可能要求蒋京津把看到的画面再复述一遍。
  毋庸置疑,阿水是磕这对cp的,尽管这在曾经的蒋京津口中十分丧尽天良——现在或许也是。所以现在,另一种结果这么猝不及防摆在面前的时候,阿水也有些茫然了。
  一时间,阿水居然找不到话说,好像说什么都像在撒盐。也没人玩手机,在这样的高科技时代,房间里甚至有种悲凉的意味。
  顿了顿,她试图重新找个话题,先暂时冷却一下说不定有助于思考:“京津,元旦你们家准备去哪儿玩啊?”
  话音刚落,蒋京津就为这个绝佳的话题抛来个哀怨的眼神:“元旦是傅元初生日。”
  “……”
  “按往年来说,我们两家都会一块儿在傅元初玩。”
  他们俩的生日一个在元旦一个在暑假,两家恰好可以借此聚会,时间不够就在周边,时间充足就订机票外出旅游,这么多年几乎都是如此。
  “……”
  旁观者尚且无语,还没完全理清现状的蒋京津更是毫无头绪。
  她一方面觉得,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大大方方的,或者约上他女朋友一块儿呗,大家在一个地方也可以各玩各的……
  但这样的想法只要稍微一浮出脑海,就会有一个声音冷冰冰地提醒她:蒋京津,你在撒谎,你一点儿也不真诚。
  至于为什么,蒋京津不敢想,所以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得不到答案的命题。
  “那今年元旦?”阿水问得颇为小心翼翼。
  “不知道,大不了今晚洗个冷水澡吧。”蒋京津闭了闭眼,有气无力的声音透露着一丝“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
  阿水顿了顿,感觉自己在看八点档偶像剧:“你们这青梅竹马,怎么哪个节骨眼都得轰轰烈烈的。”
  对这四个字,蒋京津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了。
  突兀的消息提示音适时响起来时,沉默中的两人下意识都一哆嗦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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