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咦?”有女子疑惑又惊喜的声音递来:“崔姐姐?”
卞持盈微怔,她放下调羹,闻声望去——一位模样熟悉的女子正惊喜地看着她。
“您是……”卞持盈看着她的模样,分明觉得很熟悉,但却又想不起来。
女子走近坐下,咧嘴一笑,嘿嘿看着卞持盈:“我是戴玉山呀!”
这个名字一出,卞持盈便想到曾经在郧县的光景。
她笑意渐渐:“是你啊!不过——你兄长呢?”
跟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女不同,眼前的戴玉山更沉稳了,眉目更睿智了,她还是梳着未出嫁的女子发髻。
“他成家了。”提起兄长戴玉成,她嘟起嘴:“以前说好的一起闯荡江湖,结果就这么把我给扔下了。”
卞持盈吃了几个馄饨后,将吃不下的馄饨推去容拂那儿,笑问她:“那你现在一个人在闯荡江湖吗?一个人不害怕吗?”
戴玉山摇头:“我虽一个人,但一点也不害怕。”
她眸光微动,看着容拂。
卞持盈莞尔:“这是我夫君,姓容。”
容拂抬首看向戴玉山,温文尔雅:“幸会。”
“幸会幸会。”戴玉山识趣地没有提起晏端,她轻咳了一声,问卞持盈:“你们在炉城要待多久?”
卞持盈:“暂且不知,目前没有离开的打算,你呢?”
戴玉山惋惜:“我就是这会儿准备要走了呢,恰好看见了你。”
卞持盈这才注意到她背着行囊,不由也有些遗憾。
“你们为什么来炉城呀?”戴玉山撑着腮问她。
卞持盈反问:“你呢?”
“我是江湖之人,来来去去的,到哪儿都不稀奇。”
卞持盈赞同:“说得也对,我们是听说炉城景色好,就想着来看看。”
“那你接下来去哪里?”她又问戴玉山:“不回家吗?”
戴玉山扶了扶肩上的行囊,笑着起身:“走到哪儿是哪儿,喜欢哪儿去哪儿,至于回家……想家的时候就回。”
“时辰不早啦,我该启程了。”她朝卞持盈二人拱手,明媚的眼中带着对前途的期盼:“二位,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卞持盈二人也起身来,她朝戴玉山生涩地拱手:“祝你一路顺风。”
女子身影渐行渐远,卞持盈隐约看见这道身影和昌安三年那道在郧县的矫健身影重叠。
她笑笑坐下,看容拂:“去惠州吗?”
容拂拿起调羹,也笑,他笑意纯粹:“去。”
二人吃完馄饨,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了,日头渐起,凉意渐逝,暑意慢慢逼来。
回到院子后,卞持盈只是觉得有略微的热意,歇一歇就好了,也没怎么出汗。
院子里一角搭着葡萄架,旁边是一方花圃。如今正是花开时节,紫丁香开得正盛,颜色甚好。
卞持盈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中,慢悠悠摇着蒲扇。
容拂洗了一些樱桃、桃子绿李,他坐在卞持盈身侧,笑着递去一颗樱桃:“尝尝?”
眼前樱桃红彤彤的,还挂着水珠。
卞持盈张嘴,樱桃便送入口中,果肉香甜多汁,一点也不酸涩。容拂低头将桃子削成块状叉给她。
这桃子是软桃,果肉软甜却又不腻,汁水充沛得很。
擦过手后,卞持盈拾起一颗樱桃,递去容拂嘴边。
容拂笑着仰头,脖颈纤长,喉结微动,他张嘴将樱桃吃下,神色餍足。
“皎皎准备什么时候去惠州?”他问。
卞持盈躺在躺椅中,优哉游哉摇着蒲扇,她微眯着眼看着架子上的葡萄藤:“入秋再说,如今酷暑将至,不适宜赶路。”
容拂颔首:“也是,待入秋去惠州一游,再返程回长安,恰好过新年。”
天儿热得人着不住,在炉城更是身处火炉。
但卞持盈一行人在炉城的小院儿里日子过得很是舒适,天热便在家里呆着,等早晚凉爽时分再出门闲逛游玩。
炉城治安不错,一行人此次游玩没出什么意外。
得卞持盈纵容,覃明善、迟月、朝玉三人过得也很是潇洒,痛痛快快地玩了好长一段时日。
闲逸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如今已经是盛夏的尾巴了,再过半月便入秋,届时便要启程去惠州了。
这两日连着下雨,暑气一褪再褪,炉城的冷热本就极端,这两天雨下来,暑气被冲得七七八八,凉意上场,人们穿上了薄薄的衫子。
傍晚时分,檐下的紫丁香还滑着水珠,葡萄架上一片潮湿,雨水将葡萄叶冲得绿油油的。
外边儿凉爽如秋,屋子里却是一片火热。
卞持盈趴在容拂颈窝,眼尾一片潮红,眸光迷离。
容拂掐着她的腰,一下一下、轻轻咬着她的肩膀,落下片片红痕。
一场情事结束,盥洗沐浴后,窗子大开,凉爽的风冲进屋内,冲散屋内旖旎暧昧的气息。
卞持盈湿着发,穿着一件袄子坐在窗边通发。
容拂上前将窗子关小了一些,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细致地替她擦着发丝上的水珠。
见她发呆,容拂柔声问:“陛下在想什么?”
卞持盈回过神:“在想宝淳,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容拂:“有云阳县主在,还有龚娘子、国公爷在,不会出岔子的。”
卞持盈轻轻一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有些想她了。”
远在长安的晏淑陶,此刻陷在梦魇里,无法脱身。
梦里,她看见她早死的爹给她娘喝下一杯毒酒,她飘在空中,对着这一幕崩溃地大喊大叫:“娘!别喝!别喝!”
然而谁也不能看见她,她亲眼看见卞持盈喝下那杯毒酒,然后口吐鲜血,魂归西天。
晏淑陶双目赤红,她看着一脸得意的晏端疯狂大吼:“晏端!你去死!你去死!”
第93章 梦魇缠身
“太医来没有?”卞嘉平坐在榻边,看着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的晏淑陶,她厉声催促:“愣着做什么?再去请!”
宫人连滚带爬去请太医,神色大骇。
“晏端……你该死……你该死!”晏淑陶手攥成拳,眼睛闭得紧紧的,嘴里不断诅咒着她那早就死了的混账爹。
卞嘉平伸手,一根一根分开她的手指,牢牢地握着她的手,一声一声安慰:“宝淳……桃桃、桃桃别怕,别怕,我在这里,都是梦,都是假的……”
在她温声抚慰下,晏淑陶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就在卞嘉平松一口气的档口,晏淑陶突然睁开眼,“唰”的一下坐了起来,凄厉一声叫:“娘——”
卞嘉平吓了一跳,她连忙将人搂入怀中:“别怕桃桃,别怕,都是梦,都是假的,别怕。”
晏淑陶怔怔地坐着,忽然落下两行清泪。
“……桃桃,怎么了?”卞嘉平轻柔地替她擦着眼泪,小心翼翼询问:“你梦见了太皇陛下吗?”
晏淑陶靠在她肩头,抽噎唤她:“可儿……”
卞嘉平抱着她,素日凌厉的眉目柔和不已:“嗯,我在这儿,别怕。”
卞嘉平搂着她,抚着她的背,也抚着她激烈的情绪。
这时,有宫人来禀,说卞允康来了。
卞允康一进殿,便看见红着眼的晏淑陶,他皱眉上前,从卞嘉平怀里将人搂过去:“宝淳,发生了什么事?”
“外祖父……”晏淑陶埋在他怀中,哽咽开口:“我梦见……梦见晏端杀了娘……”
闻讯赶来的龚娴步伐微顿。
卞允康拍了拍外孙女的肩:“都是假的,做不得数,别害怕。”
晏淑陶摇摇头,满面是泪,她只是哭。
“陛下。”龚娴上前,她拿出一封信来,温声递去:“这是从炉城捎来的信,早上刚到的。”
晏淑陶吸了吸鼻子,她看着那封信,慢慢伸出手去。
才将信打开,便是一阵花香袭来,闻得人心旷神怡。她抽出宣纸展开:炉城甚好,吾与容卿共制炉城花香送长安,阿娴如何?不知宝淳如何,家里如何。待吾秋时游惠州,花败时归,请勿挂念,祝卿安好。
看着熟悉的字眼,晏淑陶愣愣地扭头,看向卞嘉平。
卞嘉平无奈:“太皇陛下给我们也送了信来,一早就来了,只是陛下梦魇至今,唬得我们吓破了胆,哪里还有人记得。”
晏淑陶又抬头看卞允康。
卞允康替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他双鬓斑白,眉目不复年轻时的肃穆沉寂,多了几分慈爱温和:“你母亲也给国公府递了信,你外祖母、姨母和舅舅都看了。”
“别怕,都是梦,梦里都是假的,况且。”他笑了笑:“晏端已经死了许多年了。”
晏淑陶擦擦泪,将信还给龚娴,嘟囔着:“我知道梦都是假的……但是,但是那个梦实在是太真了,真得我害怕……”
龚娴抿抿唇,她垂眸将宣纸折好放入信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