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阿月,我伤好得差不多了。”弥深趴在榻上,眼巴巴望着正在穿衣的卞持盈:“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戏呀?”
卞持盈低头系着腰带,抽空回他:“怎么?是这段时日无聊了?”
弥深:“不无聊,有你陪着我,我一点也不无聊。”
“我只是……”他盯着她看,视线不曾挪开半分:“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卞持盈突然抬起头,她想了想:“这样算来,马上要过年了。”
弥深笑:“对啊!马上要过年了,马上就是元嘉十年了,阿月,这是我陪你的第十年。”
卞持盈正背对着他整理衣襟,没有回应他。
“阿月。”弥深探着脑袋去打量她:“你怎么不理我。”
“嗯?”卞持盈回身往榻边走去,她掸了掸衣袖,问他:“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弥深朝她伸出手:“我说,我已经陪你快十年了。”
卞持盈牵住他的手,闻言有些感慨:“是啊,你我即将第十年了,还真是……岁月如梭。”
弥深抬头看她,眉眼弯弯:“阿月,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戏?我伤都结痂了,已经没事了。”
“再等两日。”卞持盈低头,轻柔抚着他的脸庞:“再等两日吧,再养养。”
弥深:“好,我听你的。”
卞持盈在榻边坐下:“等两日,我们出宫去,去戏园子看戏,去吃以前常吃的吃食,逛逛街,热闹热闹。”
弥深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你我已经许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卞持盈笑着望着他,呢喃了一句话,弥深没听清,他侧耳去听:“什么?”
她莞尔,眼底笑意渐逝:“没什么。”
只这两日,弥深便等得心焦如焚,好不容易等到出宫那日,一大早卞持盈便被晏淑陶叫走了。
弥深气得站在檐下吹了半日的风。
日上三竿,卞持盈这才赶回来,对他歉然一笑:“有点事耽搁了,走吧,咱们出发吧。”
弥深这才阴转晴,高兴地和她一起并肩走着。
檐下,宝淳倚着柱子晒太阳,她懒洋洋眯着眼,看着二人并肩离去场景,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已至年关,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卞持盈梳着简单发髻,穿着绯红袄子,和弥深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不知看见了什么,她面上扬起一抹笑,指着小巷前方左侧:“你记得以前住在这里的王家不?那时候他们家种了桃子,枝头探出墙来,你眼馋得不行,悄悄去偷,却被人拿着扫帚死命追打,被赶得满街乱窜。”
弥深也记起来了,他笑笑:“怎么不记得?桃子没偷着,反而丢大了脸。”
时辰还早,二人慢慢悠悠在巷子里逛着。
年少时,卞持盈每每难过郁闷时,弥深便拉着她,在巷子里窜来窜去,带她找乐子,逗她笑,陪她解闷儿。
“这里……”走过几条巷,卞持盈又指着一处墙角笑:“那一日蚂蚁搬家,你蹲这儿看了许久,腿脚都蹲麻了,只得一蹦一跳家去,却被人传言弥家小郎君腿脚有疾,气得你到处跑,还边跑边喊‘我好着呢!我腿脚利索得很’这样的话,笑得人前俯后仰。”
旧事重提,弥深亦是满目笑意。
“不得不说,以前我性子是真差。”弥深叹口气,望着前边儿洒满阳光的巷路:“也多亏你能忍受我。”
卞持盈垂眸看着脚下的路:“不,是多亏了你能忍着我。”
彼时她有些呆板,有些木讷无趣,幸而有弥深拉着她在满大街乱窜,这才没有让她成为书呆子。
“现在还会怨崔姨吗?”弥深问。
卞持盈摇头:“早就不怨了。”
她抬头望着天,轻轻叹气:“如今我也是为母之人,知晓其中滋味,所以不怨了。”
弥深转头看着她的侧脸:“嗯,那就好。”
第89章 月缺花残
◎真要收下容拂吗◎
二人吃了一些路边小吃,这些都是他们小时候爱吃的。
那时崔珞珠不许卞持盈吃外边儿的吃食,只准她按照府里做的饭菜吃,也严禁仆从去偷偷买。
知道卞持盈没有吃过外边儿的小吃,所以弥深拉着她出去玩的时候,总会带她去吃各种各样的吃的。
有时也怕被卞家人撞见,弥深便买了吃的放怀里温着,然后带去桃李湾,等卞持盈来赴约。
他们就坐在桃李湾那僻静的枯枝败叶里,吃着廉价却好吃的吃食,乐不思蜀。
“我还记得。”卞持盈慢慢悠悠走在街边,她目光缓缓扫过街边的那些小吃摊,陷入回忆中。
“那年你的生辰,我做了一些不太好吃的糕点,在桃李湾等了你许久。”
她面上带笑,即便回忆有些苦:“等到天黑,你都没能来赴约,我很难过,把糕点放在那里就回去了。”
“当晚,你做贼翻进了我院儿里,敲开我的窗,然后当着我的面,将那早已冷掉的糕点全都吃下去了。”
卞持盈想起那时稚嫩青涩的他们,眉目软了下来:“后来你被家里人当成贼打得抱头乱窜,还是我悄悄放你出去了。”
弥深安静地听她说着这些往事,有些恍惚。
那时候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即便他们不可能,但他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卞持盈见他出神,笑问:“怎么?不记得了?”
弥深回过神来,失笑:“怎么不记得,时至今日,我还记得那日我捡起糕点时,上边儿蚂蚁爬动的场景,我拍了许久,才把那蚂蚁都拍干净。”
卞持盈笑意淡了两分,她抿紧唇瓣,下颚紧绷,眼底出现挣扎。
“那蛋糕的味道我也还记得。”弥深抬头望天,他眯着眼,嘴角翘得高高的:“很好吃,那滋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卞持盈转头看他,睫羽轻颤。
她也永远不会忘掉那日。
那日其实下着雨,他仓皇翻入她的院子里,敲开她的窗,接着在她错愕的目光中,红着眼同她赔礼道歉,然后他拿出怀里的糕点,当着她的面,将糕点一点一点全都吃光。
彼时桃李湾枯败偏僻,没人会去那个地方,蛛网遍布,蚁虫不断,她把那糕点放那儿几乎有大半夜。
她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漆黑一片的深夜里,孤身一人去那个地方,捡起被虫蚁爬过的、啃食过的糕点,如获至宝。再顶着雨、冒着被卞家人打出去的风险去见她,然后同她赔礼,吃下那早已冰冷的糕点。
“不过你现在不怎么下厨了。”弥深转头来冲她笑:“我还真想再尝一尝。”
卞持盈神情无奈:“那糕点是我初学的,很难入口,哪里就值得你念念不忘了?”
弥深:“哪里不值得了?我看很值得。”
卞持盈不说话了。
弥深多看了她两眼,见她似乎兴致不高,于是提议道:“去吃饭吧?去清风楼,那边的饭菜十分可口,你一定会喜欢的。”
卞持盈点点头:“好。”
二人去了清风楼,二楼雅间临街,窗子关上后,没那样吵闹了。
前菜上桌,卞持盈偶尔动动筷,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听弥深讲以前的事。
弥深今日兴致很高,面上笑意不断,一直在捡往事说。
直到菜上桌,他这才意犹未*尽:“吃饭吧,一会子咱们去吃吃茶,然后再去看戏。”
卞持盈看着桌上的饭菜:金齑玉鲙映月羹,兰陵琥珀炙,霓裳羽衣卷。
道道精美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但她没什么食欲。
“尝尝?”弥深侧头看她,笑眯眯道:“这儿的味道很是不错,不少人都喜欢呢。”
卞持盈看着他那双笑眼,还是提起筷子来:“你也吃吧。”
桌上碗筷碰撞声此起彼伏,二人都专心致志地吃着饭,没有说话。
等吃完饭,二人漱口过后,略坐了一会儿便去茶坊了。
卞持盈不喜聒噪,于是没请说书先生,只他们二人在茶室下棋,茶香浮动。
一盘棋毕。
弥深伸了个懒腰,笑着看她:“你厉害得很,我是下不过你,我想这世间恐怕也无人能下得过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聪慧的大有人在。”卞持盈垂眸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语气不疾不徐:“再莫说这样的话。”
弥深支着下巴看她,闻言“嗯”了一声:“好,你不喜欢,我今后便不再说了。”
又品了一会儿茶,二人这才起身来,准备去戏园子看戏。
“今日去看什么戏?”弥深问。
卞持盈:“没特意选,戏园子排什么戏看什么戏。”
不多时,二人落座,戏台拉开帷幕。
园子里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弥深眼皮一跳:“这是……长生殿——怎么看长生殿?”
卞持盈转头看了他一眼:“长生殿怎么了?一曲戏而已,看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