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卞持盈低头,轻轻抚着宝淳的发丝:“从没有你这样的人,但现在有了。”
戴玉山一愣。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卞持盈抬头看她,莞然:“若是不介意的话。”
戴玉山翘起嘴角,眼睛亮晶晶的:“不介意、一点不介意。说起来,我也没什么复杂的故事可以讲。”
她歪着脑袋,边想边说:“我们家里跟你们一样,都是普通商贾,及笄后,我告别父母,和兄长出门游历山水,行走江湖。”
卞持盈眨眼:“没了?”
戴玉山:“没了。”
“你父母同意吗?你怎么说服你兄长的呢?这一路走来,你们可曾遇到过什么事?”
“家中兄弟姐妹多,父母不会孤单,不用说服,他们直接就同意了。至于我兄长……他也不用说服,因为他也喜欢游历山水。这一路走来,大抵是运气好,得上天庇佑,没教我们遇到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戴玉山一口气说完后,望着卞持盈:“那你呢?说说你跟你夫君的故事吧,可以吗?”
卞持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顺利成亲,诞下一女,闲来无事,游走四方,看遍山山水水。”
戴玉山面露艳羡:“真好。”
“那你们为什么闹别扭呀?”她问。
卞持盈耸耸肩:“很难说清楚,总之……莫名其妙就这样了,大概是人心如此吧。”
戴玉山叹道:“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世事无常吧。”
“不过也没事,总之来日方长。”她笑眯眯拍了拍卞持盈的肩头:“我听说,夫妻之间吵架,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事的!”
卞持盈含笑:“你说得对。”
“夫人!”这时,仆从恭敬进屋来:“人已经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tuoyuè)——出自《道德经》老子
第53章 齿剑如归
◎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卞持盈甫一进屋,便看见坐在屋里发呆的棉棉,她脸色微微发白,眉目经风雨摧残,灰败戚戚,眼中不见一丝光亮,麻木绝望。
听见动静,棉棉扶桌起身来,闻声望去,一言不发。
跟在卞持盈身后的朝玉关好门后,上前倒好茶,便安静恭敬地候在一旁。
卞持盈坐在一侧,她抬头看棉棉:“坐。”
棉棉侧目,看着手旁热气腾腾的茶水,须臾,她慢慢坐了下来。
“是你们让我奋起反抗的,怎么如今,又将我抓了回来?我埋伏在王家附近多日,眼看着机会就要来了,却被你们中途打了岔,功亏一篑。”
棉棉讽笑:“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卞持盈戳破她的伪装:“你不是想反抗,你是想与王家同归于尽,可是王家盘踞郧县多年,不会轻易被拉下马,你想同归于尽,或许最终只有你一人殒命。”
棉棉冷笑:“一条贱命而已,死不足惜。”
“你死了,王家却是过得好好儿的。”卞持盈正视她,直言道:“我也有女儿。”
“就在不久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险些被王家拐走了,这事,你应该有听说。”
棉棉绷紧下颚:“我听说你女儿没事,被人救下了。”
卞持盈颔首:“不错,可若是没救下,她便是下一个阿霜。”
猝不及防听到女儿的名字,棉棉眼眶陡然红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紧咬牙关,死死盯着卞持盈:“你调查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卞持盈低低叹了口气:“想帮你。”
她微微抬眸,看着棉棉袖中那双长满冻疮的手,语气更郑重:“想帮你讨回公道,想帮郧县的百姓讨个公道,想让王家伏法受诛,想让郧县太平。”
“只要你愿意,我们会护送你去荆州报官,无论中途有多少意外险情,我们都会帮你走到荆州,帮你见到荆州刺史,诉说你的冤情。”
棉棉:“倘使官官相护,你当如何?”
“不管是官官相护、徇私枉法,还是尸位素餐。”卞持盈看着她的眼睛:“都不能阻止我们讨个公道。”
棉棉别过头去,眼中泪光闪闪:“我不清楚你的来历,也不清楚你的底细,轻易不敢信你。”
卞持盈起身来,她掸掸衣袖:“你已经信我了。”
她看着一脸错愕的棉棉,微微一笑:“你只是没有下定决心,你还在犹豫。”
“不过我可以等你,等你想明白。”卞持盈看了一眼未动的茶水:“你好好想一想。”
出了房门,迟月寻来:“夫人,戴郎君欲寻您磋商要事,正在戴娘子屋里等候。”
卞持盈到时,戴玉山和戴玉成兄妹二人正在看什么东西,宝淳在一旁熟睡。
“什么事?”她放低声音。
戴玉山拉着她去了旁边桌前坐下:“我哥探查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三人围着一张四方桌坐下。
“这是我收来的名单。”戴玉成将一卷纸递给卞持盈:“里边详细记录了被王家迫害者的名姓年龄,以及家中情况。王家称霸郧县多年,从三年前始,郧县陆续有女童死于非命,直到两年前被一户人家揭开,众人才知是王家手笔,可王家仗势欺人,丝毫不将百姓放在眼里,恶行不改,变本加厉。半年前,郧县又一女童被残忍迫害,女童母亲于王家府宅门口自焚,此行激起了民愤,百姓们不堪受害,众志成城,齐心讨伐王家,更有激进人士自戕王家府门,血溅三尺,染红了王家楹联。经此一事,王家被吓破了胆,不敢再生事,闭门不出,郧县安生了半年。”
卞持盈接着他的话说:“就在前几日,王家恶行再现,对桃桃下手了。”
戴玉成点头:“因有你策划,桃桃那日的情形被很多人看见了,此事一出,他们深刻意识到,王家一日不除,郧县一日不得安宁,所以——他们愿意随我们去荆州报官,决心铲除王家这个毒害。”
这倒是意料之外。
“他们都愿意去吗?”卞持盈问。
戴玉成:“对,他们都愿意去。那些受王家迫害的女童中,最大不过七八岁,最小……最小两岁……”
卞持盈皱眉:“王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戴玉成言简意赅:“王家本身就是郧县大族,早年间也没有生什么事,郧县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这数起悲剧的开端?”
“三年前,王家小儿子王之磊,行了冠礼。”戴玉成看向那一卷名目:“据悉,王之磊此人,恶癖是好女童。”
戴玉山撑着下巴,不解问:“为何是行了冠礼之后才生事?哦,或许是他家里拘着他,大抵是拘不住了,才会任由他残害百姓。”
“不错。”戴玉成看了她一眼:“王之磊是王家最小的儿子,王家视若珠宝心肝,对其十分溺爱纵容。王之磊此人,极端善变,易怒暴躁,早年还好,得以苦心管教,暂未生事,但弱冠之后,王之磊自觉成人,不服管教,恶癖初现,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戴玉山面露嫌恶,她看向卞持盈:“崔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戴玉成也看了过去。
-
又是一个阴雨天,午后宝淳醒来,噔噔噔跑去找戴玉山了。
卞持盈正拿着一本书在看,这时,门被敲响,她安静放下书,扶桌看去。
朝玉走了过来,后边儿跟着一人,她往旁边走去,露出棉棉的脸。
棉棉看着卞持盈,眼里闪着泪花,却也闪着坚定的光:“我想好了,我要去荆州。”
“此行凶险,虽然冤情会被平反,但你兴许会一去不回,即便如此,你也要去吗?”
“我要去。”棉棉抬手擦擦腮边的泪,声音哽咽:“阿霜在等我,我要去的,我一定要去。”
卞持盈看着她,良久,颔首:“明日四更,在城门口的小树巷,你准备好了来。”
次日,四更,小树巷。
天光沉寂,寒风呼啸,落叶飘零,大街小巷,空无一人。
卞持盈于巷中等候,不久,一道身影出现在巷中,接着,第二道身影、第三道、第四道……
十来位郧县百姓沉默地站在巷中,他们衣着简朴,有的甚至还打着补丁。
他们看向卞持盈的眼中,充斥着微小的、难以察觉的希冀。
卞持盈立在墙角下,看向人群为首的棉棉。
棉棉笑:“你不准我们太多人去,所以……这是从那些人中选出来的人,不过十来人,也够了罢?”
戴玉山站在卞持盈身侧,见状,拍拍胸脯道:“还有我们呢!加上我们几个,也有十五个人,怎么着也够了!”
“我们自己去。”棉棉说。
戴家兄妹皆是一愣,卞持盈也有些意外:“什么?”
棉棉说:“本该就是我们自己去,若不是得你们警醒,恐怕我们永无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