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其实他从上越城的“活傀人”与行走路径开始,到井大村的集体祭坛与阵眼,就不光对符文本身抱有一种的感受,对于画下符文起阵之人,他亦有一种感受。
熟悉。
先前他以为,这是错觉,一种把四十年前那个身份与自己雷同之人当作同类而有了归属的错觉。
直到一口气看完了记事册中的一切,他才知道熟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很小的时候,林疏昀就听母亲提过,秘术师界有一位江姓奇才,天资卓绝,年少成名,如今的许多秘术都是由她之手开发改造而来的,因而吸引了一大批追随者争相模仿。
可这样的人往往一念成魔,也许是正道的秘术研究到了尽头,她开始开发越来越多诡异的秘术,大都是有悖天理人伦,不遵守天道规则的,自然,这些秘术受到了秘术师界的集体抵触,禁止使用。
唯有制傀之术算是卡在了红线的边缘被保留下来了。
江氏一代天之骄女,如何能接受,她将理智的拒绝当作排挤,固执己见,明面不让,那就背着秘术师界开发,疯狂的念头愈演愈烈,到最后竟然想要用普通人的性命来使自己利得。
事情败露之后,江氏被秘术师界围剿,从此失去了音讯,大家都当她已经死了。
当年母亲只是两三句话草草带过,目的是告诫他千万不可用秘术害人,步江氏的后尘。
如今读了史可莲的文字,他方大胆猜测——
所谓的江氏其实是姜氏,或者说,江是她的本姓,只是为了隐藏身份而修改成姜了。
日记中的一切毕竟是史可莲的一面之词,他们一直都是随着她的视角主观臆断,而姜修玲实际性子如何,隐藏在伪装之下的心思又如何,都不太好说。
哪怕史可莲笔下的姜修玲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好人,然能做出各种非人行径的,又岂会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所以才能举棋若定地呼风唤雨,才能高下在心地妙法通天。
因姜修玲就不是个一般水平的秘
术师。
林疏昀说得坚决:“井大村与上越城之事,十有八九出自她的手笔,其他人基本是做不到的。”
疑犯锁定,方铎稍稍定了心,又产生新的不解:“一人持有如此强势的能力,就没有副作用吗?”
“秘术的能力与对身躯的伤害程度是相对应的,就连最普通的秘术都对身体有微小的损害。”
“像姜修玲这般频繁这般大范围地使用高阶秘术,身体早该承受不住,爆体而亡了,却没见有异变,仍旧正常生活。”林疏昀静默瞬息,道出的文字没有温度。
“唯一的可能,是她转移了反噬的对象。”
想不到此人竟然算计至此,做什么事都将别人当垫背。
方铎锁紧的眉头至始至终没有松开过:“如此说来有人该爆体而亡吧,可不论是新鲜的尸体还是聚集的尸体,骸骨都很完整,难道转移对象还能改变反噬状态?”
“一个普通人自是承受不住秘术的反噬。”
朝他望来的眼眸意味深长:
“可若拿一个村的人共同分摊呢?”
寥寥数语如一道平地惊雷。
方铎身体僵硬,瞳孔地震:“你的意思是,村子里的人不是后续为了达到某一种目的而当作祭品”
“反而从一开始,就是祭品?!”
第54章 真实身份我的阿禾死了!是被你杀死的……
莫祈君因为鼻子太痒而醒来,睁开眼就看见老妇人不知哪里拿了根毛戳她鼻孔。
全身上下偏偏能找到她这一处有感觉的地方,也是有水平。
躺了不知多久,头已经不疼了,就是昏迷前干过的事情不记得了,她拨开老妇人的手,起身来到外面,发现其余的三个人都不在房屋里。
门窗拉得紧,她掀开窗帘想要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但窗户被从外面堵住了,打不开,只能看到对面的另一栋紧闭房屋。
她又想去开门,可门也被锁住了。
想来是奚禾不知道她何时醒来,害怕神智不清的老妇人乱跑才做的措施。
看来趁白日去找人打探消息的主意落空了。
莫祈君只好回屋子里躺着,准备再歇息一会儿。
昨夜也没睡多久,她躺着躺着就来了困意,正要入眠之时,由远及近响起了拨浪鼓的声音。
无奈睁开眼,果然看见老妇人摇着手上的玩意儿在她塌边坐下,口中念叨着:“玩”
横竖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与她并排坐。
莫祈君主动搭话道:“婆婆,你叫什么名字啊?”
老了以后记忆与智力双重退化到孩提时期甚至婴儿时期并不少见,可以说是很经常的事情,但莫祈君反正也无聊,与老妇人随便问问也不是为了答案,权当打发时间了。
提问之后老妇人停下了动作,看不出有没有在思考,结果就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手里的东西一个劲地重复:“我叫什么名字?”
她把自己绕进死胡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莫祈君只得作罢,选择换了一个话题唠嗑:“婆婆,你和奚禾姑娘感情是不是特别好?”
想来老人家最在乎的就是小辈,再加上奚禾说过,父亲犯了错而遭受牢狱之灾,母亲又改嫁,只有和奶奶相依为命生活,说不定他们的相处,就是老人家记忆最深刻的部分呢。
果然,老妇人又摇起鼓道:“感情好,阿禾是个特别特别乖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懂事。”
说起自己的孙女,她似乎恢复了短暂的清明,然而仔细看那双眼睛,里头依然浑浊。
在这个地方,举目无亲,与孙女相依为命,却几乎什么都忘了,莫祈君看着辛酸,索性顺着她的话陪她聊一聊。
“婆婆啊,和奚禾姑娘生活在里,晚上会不会害怕?”
“晚上好多好多鬼都会出现,可怕!”老妇人晃动拨浪鼓的手更加用力,也许在借此给自己安全感。
莫祈君拍拍她的肩膀劝慰:“没事的婆婆,现在是早上,不用怕。”
“早上,不用怕?”老妇人复述了一边,却没有被安慰到,而是摇头说,“早上,也会怕!”
莫祈君想来是后怕吧,更加心软地搂着老妇人:“在屋子里面很安全的。”
老妇人似乎听懂了这番话,靠在她的怀里,自顾自地说着:“在屋子里面,很安全。”
莫祈君也靠着她,有种奇妙的依赖感萦绕心头,也许是同年缺失了老一辈的亲情,此刻才这么希望拥有吧。
一老一少相互依偎,在这个冰冷的城池中,竟也体会到了温暖。
迷蒙间,老妇人突然拉着她的手,急切道:“阿禾、阿禾,你爹在哪啊?”
莫祈君看她像从美梦中醒来,于心不忍,于是说:“婆婆,我不是奚禾,她出去啦,至于奚禾的爹爹,应当也是出远门了吧。”
“你不是阿禾?”老妇人困惑地靠近她,又问了一遍,“你不是阿禾?”
凑得这么近,她脸上根根分明的皱纹无不在透出岁月的痕迹,因为她的回答又苍老了几分,失魂落魄道:“是啊,你不是阿禾,阿禾和她爹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理解的偏差也太多了吧。
莫祈君赶紧解释道:“不是的婆婆,奚禾只是暂时出去,过会儿就回来了。”
她说完,老妇人却跟没有接收到一般,仔细看过她的脸之后,固执地说:“阿禾不会回来了,阿禾死了,和他爹一样,死了。”
莫祈君被这句话骇住了:“婆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把做梦和现实弄混了?奚禾还好好活着呢,你不要咒自己的姑娘啊。”
老妇人不理她,一个劲呐呐道:“阿禾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有好多好多的血。”她说着,手臂虚在半空,怀里仿佛真的抱了一个人,“阿禾不痛,阿禾不哭,奶奶陪着你,奶奶很快就去找你。”
这一幕真实得就像是轻历过,让人有说不出的震撼。
生怕老妇人做出什么举动,莫祈君赶紧环住她,安抚道:“奶奶,我是阿禾,我活得好好的呢,你别说傻话,更不要做傻事啊。”
但此刻的老妇人却半点也顺从不得了,用力到要推开她:“你才不是阿禾!我的阿禾死了!是被你杀死的!”
看着她癫狂到六亲不认的模样,莫祈君心头浮起一个比鬼故事还可怕的念头——
只听闻衰老会失去一些记忆与智力,却从未听过会出现幻觉,如果这不是老妇人的幻觉,难道奚禾真死去了?还是被当着她的面杀死的?可若奚禾已死,出现在他们面前,救了他们,帮助他们,又出言规劝他们的那个很爱护奶奶的善良女子又是谁?
呆滞间,抓住老妇人的手一松,就看她往外跑去,莫祈君立刻反应,赶忙追了上去:“婆婆你这身子骨不要乱跑啊!摔了撞了怎么办?”
她刚从房屋出来,老妇人都快要跑到门口了,同一时间,大门从外面打开,纤瘦的身影背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