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方铎提议完,与林疏昀先后把两匹马绑在了左右相邻的两颗树上,动身接着走去。
这条路根本不能叫做路。
土坯与碎石混作分不出你我的一团又一团,还有无处不在蔓延的杂草钻出石头的裂缝,称得上寸步难行。
走近了,只看见被破烂流丢,四处缺口的篱笆围成的一间间木屋,还有指路的木板上东倒西歪的三个字——井大村。
除此之外,听不见一点动静,没有幺五幺六的叫喊声,也没有白日朝天的鸡犬声,整个村子比上越城还要安静。
此地就差把杜门晦迹四个字写在门面上了,也难怪奚禾所言封闭,在这个犄角旮旯之处,甚至前头还有一座上越城挡着,能有人突发奇想来这就有鬼了。
方铎的手始终搭在剑柄上,拇指磨蹭,其余四指相继起落,他纵观后道:“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在居住,莫不是个废村?”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疏昀不由分说,穿过杂草疯长的村门口,率先踏步而入,方铎叫都叫不住,三两步跟上他:“你慢些,这里头万一也有怪人,攻击性不可估量。”
“不会有了。”林疏昀足尖微动示意门前,“我们是唯一一批‘人’。”
顺势望去,沿途进来的路,生长的杂草少说也有至少三五年的光景,尘土之上脚印很少,也都是正常人的步伐,的确不像是有怪人经过。
原先村子的大门不得而知何在,只留几根成丝的木条垂落,随风破落地摇晃,无处不透者饱经风霜。
两人肩并肩进了村,这里头倒是没有上越城傍晚那般雾霭缭绕,直楞楞的一整条长路方眼望不到尽头,村口两边的屋子又低又小,一看就不像是人住的,恐怕建设出来只为把门边装饰得更好看点,继续往里去,一路上的房子都紧凑在一起,远远望去,竟然像是重峦叠嶂的山洞。
感受之后,方铎由衷评价道:“光看外形,这个村子可比上越城还要诡异,怪不得传闻中那么多天灾,住在这样一个一走进来就像是被要周围的环境吃掉的地方,说无病无灾我都不太敢信。”
奇门遁甲都来源一个本家,事事有相通之处,林疏昀也算对风水有所了解,自若接话:“村口无门槛,村后无靠背,村子还正好处于交叉口,乃大凶之势。”
方铎上下打量他,那双眼睛颜色很深,不管看人还是看事都有不尽相同的理智,而眼中的真实情绪却如深入无人之境,轻易无法读懂。
对上视线后,他被寒意侵袭,到底没有把疑惑问出口。
“这一路上没人,会不会和上越城一样,人都躲在屋中?”
不算生硬地转移话题,他对着右手边的一栋房屋走去,敲了敲门,发现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推门所见,里头一切平常,只是看得出来已落灰很久,厚厚的一层尘埃落在地上,桌上,乃至屋内的每一样东西上,随着开门的风飘散了薄薄一层,在外头打进去的一道光下寂寥萧瑟,没人知道曾经的模样。
往里走几步没发现什么,两人又相继推开几间屋子,发现基本上都是相似的光景,陈年旧物,样样齐全。
“若是举村搬迁,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的东西不带走?”方铎的剑已经挑开了不知第几样东西,百思不得其解,“可整个村找不到一个人,难不成所有人凭空蒸发?”
“大批量人物一下子消失,这种事情除了天没人能做到。”林疏昀摇首,“还有三分之一的路没走,此时下定论为时尚早。”
无言能说,只好接着走,越往村子深处,道路就越是狭窄,纯净的空气就越是浑浊,这种差异,就好像来到了阴世与阳世的交界处,给人无法逃离却要接受来往的感觉。
村落尽头是一大片树林,姿态各异的树木纠缠在一起,像有生命般要拦住二人的去路,方铎迈腿直前,手起剑落,砍出了一条通道,林疏昀跟在后面,拨开枝叶,穿过林木。
适逢天边的晨昏线抬起,亮光打着波浪从远方缓慢往这边蔓延来,照明了来路,照明了村落,也完全照明了隐于绿色之后所有的一切。
方铎握着剑的手垂落,由于脱力在腿测轻颤,纯黑的瞳孔没有任何其他的杂色,细微地震动:“这”
林疏昀也停住了脚,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透心的凉意从足底涌上心头,迅即突破一切限制,包裹住整颗心脏。
他们的眼前,是整整一大片的人体骸骨!
能看得出这些人生前如着魔般,不约而同地做着对正前方虔诚跪拜的姿势,白骨与白骨紧凑地堆靠在一起,肩并肩,腿靠腿,一排连一排,一列对一列,如是围成了一个标准的半圆!
第52章 前尘往事房屋正中央侧躺着一
具年轻的……
把这堆遗骸当作是全村人的尸体绰绰有余。
压下心头的惊悸,两人迈着步子分别走近,一左一右观察起附近的情况。
他们不是专业验尸官,看不出来尸体的具体情况,更无法凭借骨头判断到底死了多久,但可以确定一点。
这群人至少死了以年为最小计量。
顺着边缘走下去,方铎的声音无比沉重:“不出所料,这也是一种祭祀吧。”
默认之余,林疏昀很快找到了三具尸体身下的几处阵眼标记,这一回的纹样他虽然没有那么陌生,但还是不能立刻从脑中找到准确的信息,只能得出:“与上越城的阵一样,都是用阴邪的符文,构造同属牺牲集体的献祭手段。”
“如此丧心病狂害死全村人,难道真的是那个女人回来了?”
方铎正思索着,就发现林疏昀目光被叩拜朝向的中间吸引,顺着望去是一些没有刻意隐藏但不知为何不容易发现的红色痕迹。
见林疏昀拨开石土,与零零散散的红点一道朝着一个方向过去,他忙三两步跟上。二人弯弯绕绕地来到了村尾一处不起眼的房屋前,与其他屋子入口处不一样的是,地上有凌乱的脚印。
“方才还以为这里是血迹终点。”耳边的声音道,“眼下看来,血迹逐步递减,此处才是起点。”
木门发出难听的嘲哳声,方铎随林疏昀的推门而入,房门之后,又是一重令人想不到的画面。
房屋正中央侧躺着一具年轻的女尸。
女尸的腹部中了一刀,应当就是致命伤,她双手捂着肚子,看上去很想要活命,却终究止不住洇开的血迹。
她的旁边还有一滩血迹,这滩血迹就是他们追踪的痕迹来源,看上去另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去往了祭坛处,但在路途终点并没有发现任何除血迹以外的东西。
这中间可以猜测很多种可能,比如两人厮杀一人得活,比如还有外人杀了两人,但由于不清楚不翼而飞的究竟是人还是尸体,所以很难判断什么才是真相。
方铎沉默地来到女尸身边蹲下,看见她的脸很小,眼睛也十分小巧,可小巧的眼睛睁得老大,像是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死,这样花样的年纪,只怕是连世间很多精彩纷呈的人事都未曾见证,就被人残忍地杀害了。
他并指将这位年轻女子的双眸盖上。
想到自己因为一群无处伸张的底层百姓而隐瞒身份,追着连环失踪案的线索一路北上,没找到幸存者,却看到了非人化的一城人和惨死的一村人,手背的青筋就不自觉地鼓起,压着一股不知能向谁诉诸的气。
抬手想要从女尸身上寻找能够证明她身份的物件,试图以此为出发点扩展思路,然而从上到下,除了披在身上的衣物,竟然寻不到一件物品。
定然是被人拿走了。
“方铎。”
一身叫喊从卧房内传来,他意识到林疏昀发现了什么,三两步走过去。
房间一看就是屋子主人的双人卧房,不算很大也五脏俱全,该有的摆件一个不少,在这井大村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家庭了。而林疏昀站在梳妆台前,镜子是缺块的,抽屉是打开的,他手上拿了一本册子,还有半块石头。
石头上面刻着一个字。
玲。
应当是某个女人的名字。
但很大可能不是外面那个年轻女尸的东西,否则凶手既然带走了与女人相关的一切,又怎会留下一颗能够破解身份信息的石头?
方铎扫了一眼梳妆台,食指中指并起轻抹,一堆一眼看去就能知道不是什么良品的首饰下面是与别的地方同样厚度的灰尘,看得出屋子主人离开屋子的时间应当和其他的百姓都一样。
要么死者并不是屋子的主人,闯入屋中被杀,要么屋子的主人离去很久之后又重新折返,刚进来没多久就被杀死。
可问题是死者的年纪太过年轻,四十年前的事情如何波及到她?除非是相关人物的后代,与相关人物一同回乡,那这个相关人物必然是逃脱祭祀的幸存者,如此有本事的,又会是谁?
一时没有思绪,他暂且放下:“这是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