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眼见为实,你都没有目睹过,如何就断定此为妖”
**的马匹行进加快,岦王世子道,“书中所写再如何邪祟,都是人所创造出来的,可怕之处亦来源于人性,这统称虚假的妖怪。”
“那何为真实的妖怪?”王阔拉动缰绳,追平错位的间距。
“或许主动,或许被动,日月轮转,一念之间,原来的人就成了有别于常人的异类,常人在某种意义上则成了他们的食物源,这才是现世里的妖怪。”
王阔一阵鸡皮疙瘩:“殿下说得好生瘆人。”
岦王世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比起害怕,我更多的是好奇这样的转变为何会发生。”
走在回县里的路上,阿香还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听着百姓们兴高采烈议论起新来的王县令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是查获了上任县令的一堆赃款,再就是一举歼灭困扰县里多年的坪枣寨,真真是葆崇县的大恩人。
那一日名叫阿祈的姑娘与她说了大致计划后,她其实是有些没安全感的,看见对方和那个工匠一同被抓走的时候,她更是无比恐慌。
恐慌他们把自己扔下,恐慌好不容易复燃的希望幻灭。
她提心吊胆地等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日的晨曦迎来了曙光。
官府打扮的人包围闯入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没有信错人。
每一个平日里把女人当玩物的山贼都抱头鼠窜,死的死,伤的伤,以及那个自称是他夫君的男人,曾不可一世地打骂她,羞辱她,在此刻屁都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伏跪于官威之下。
她以为自己会喜极而泣。
结果没有。
面对把她毁掉之人的获罪,她连痛快的感觉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平静的内心,平静得有些吓人。
调查之后,她无罪释放,走到县衙的大门外,看着无数抱头痛哭相认的家庭,一声声儿娘落而中,她眼睛终是有些发酸。
当年她离开家时说得那样决绝,如今即便爹娘知道了她回来,也不可能让她回去,更别提来找她了。
她失魂落魄地方要离开——
“香儿?”
熟悉的叫喊让她遽然抬头望去,几步开外站着的,不是苍老的母亲又是谁?
呼吸一滞,阿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重重地掐了一下手背。
“香儿!”
母亲风烛残年的声音又传来了一遍。
她终于发现这不是在做梦。
阿香趔趔趄趄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决堤的眼泪一下就随顺着面颊流到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娘”
母女俩紧抱在一起,白发苍苍的女人哽咽道:“你失踪以后,我和你爹没少去官府报案,可是都一无所获,我们就猜测很大可能被山贼抓走了,这些年来,我和你爹一直活在后悔之中,后悔
当初不该逼迫你嫁不想嫁的人,否则你也不会”
“别说了娘”阿香泪流不止,哭着说,“是女儿不孝啊!女儿还以为你们一直都在怪我,甚至不敢回家去。”
“傻孩子,我们怎么可能怪你?”带着皱纹的手轻拍着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安慰哭泣的她,“今日听说剿匪成功,你爹脚骨头扭了还想和我一起来,被我劝着才安分待在家里,叮嘱我需得马不停蹄赶到,生怕见不到你啊。”
一句又一句的话说得阿香哭得更狠,好半晌,哭够了,她喘不过气地擦掉眼泪和鼻涕,和母亲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娘俩聊起这些年的生活是如何过来的,除了互相心疼还是心疼,还好漂泊不定的心有了归宿。
泪水逐渐转化为欢笑,正好经过董斌的门前,阿香稍稍顿步,母亲见状,斟酌着,还是没有略过这个话题:“香儿,娘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董斌他,三年前就死了。”
寥寥数语,让阿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双腿差点软在原地,被母亲一把搂住,接受了好一会儿,方哑声复述:“娘你说,董斌死了?”
母亲叹气道:“你走后没多久,他便患上了肺病,爹娘也有送药给过他,可他的病越来越重,连郎中都束手无策,最后没能熬过三年前的那个寒冬。”
这番话反反复复钻进耳中,阿香只觉一颗心沉沉浮浮,说是疼,又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先前与那位阿祈姑娘谈话时,她的确脑子一热有过期待。
期待他还在等她,期待着他来娶她。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那其实太过梦幻了,也许最初他们的感情的确很好,也经得起考验,可她不辞而别五年,不是五天,凭什么能断定他会一直记着她?又凭什么断定在知道她嫁过人后他还能与过去一视同仁地对待她?
真心是瞬息万变的。
想明白这件事,阿香倒能够接受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可能了,不过是心痛但祝福罢了。
她没想到,预期的结果种种,却终究算不过老天爷,董斌等她也好不等她也罢,爱她也好不爱了也罢,都随着他的撒手人寰无法再得知了。
一夜无眠,清晨时分,阿香来到了与董斌约定私奔的地方,亦是他们最初相识的地方。
放眼一片宽阔的绿地,却瞧不见什么蜂蝶,也听不见什么鸟叫,她站在树下,抚摸着身旁的老树干,似乎看见了他牵着她的手来到这里,羞涩地与她表明心意,而她红着脸接受了。
一恍惚,又变成他搂着她靠树坐下,满怀期待地告诉她以后想要个女儿,那样就可以好好宠着她们娘俩了。
那个刹那纯粹得太过梦幻,金色的暖阳落在身上,预示着熠熠生辉的明媚将来,他们共同畅想着遥远的以后,在温暖中睡去,醒来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便灵活地爬上树,为她摘下几颗果子。
彼时正好有风吹落了一颗干涩的小果,滚到她的脚边,阿香一呆,脑子还没转过来,就俯身捡起了果子,她用衣袖擦了擦,张嘴咬下一整颗。
苦涩的滋味蔓延在舌头上,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它本来该有的味道。
持续的咀嚼让口中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几乎要让整根舌头麻痹,她愣是不肯吐掉。
硬吞下去的同时,延迟的眼泪突兀落了下来。
原来有些时候,错过,就是一辈子。
第45章 喜欢的人也许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妒忌?……
山崖的高度超过了预期,好在有些部分并不是从上看下去那样的陡峭,而是一个往四处延展的坡道。
刚开始下落的时候,林疏昀利用那把经过他改良的匕首尽量刺入岩石中,就是为了有个缓冲,可惜区区一把匕首又怎能比得过天然山石,在划过不知道哪一块突起后,刃处寸断寸裂。
两人来不及做出抵御的动作,便急剧往下,像是两颗巨大的滚石,一路直冲地底。
崖底的冰凉比上方更甚百倍,不需要风吹,就冷得像是到了阴世。
冲击力作用下,莫祈君的眼前短暂一黑,几近昏迷之际,脑袋很快被这样的凉意冻得清醒过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是——
林翊没事吧?
落下之前,她还死死抱住他的躯干,可是落地后却由于外压被迫松手,只能勉强攥住他的衣服。
她捂着前额坐起,头一直被他护在怀里的缘故,除了有点晕,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她直起身体,借着微弱的月光,顺着拿在手里的衣袖看见了他到处是划痕的手腕,又惴惴不安地朝前移动视线,固定后,方短暂地松了口气。
还好她搂得紧,他的身上没怎么受到撞击,没什么大问题。
然而这口气没来得及全部呼出。
当她继续往脸上看去时,脑袋中血液吓得无法流通了。
紧闭的双唇上是紧闭的双眼,而紧闭的双眼上赫然是一滩淋淋的血迹!
血滴顺着脸颊轮廓滑下,莫祈君不敢随意移动他,也不敢去摇晃他,恐惧从嗓眼冒出来:“林翊!林翊!”
她甚至忘了要去探一探他有没有气息,或者听一听他有没有心跳,只是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她想他这个时候应该睁开眼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抱紧他,抑或若无其事地说他的头有点疼。
可他没有。
他的睫毛都未颤动一分,单躺在那没做出半点反应。
情况越是危急,她越知道不能慌张,在这种时候没有办法靠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莫祈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又翻看一遍他的身体,没有发现特别严重的地方,裸露出来的大都是和手臂上差不多的细小伤口,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至少可以先断定是头部的创伤让他昏迷不醒。
她先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只留下最后一件单衣,将这些衣服全部都裹到他的身上以便他取暖,又伸手缓慢地垫高他的脑袋,让他躺在她跪坐的大腿上以免他大脑充血。
这个场景竟然与前一次他得温病时候神奇地吻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