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每每出差,都会带别地的特产回家,带漂亮的首饰或是摆件给她。
爸爸的肩头总是硬朗,身板总是挺正,他的力量很大,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他总是笑呵呵的,好似能解决所有的事。
但有一天,拳头挥向的是妈妈。
这件事,源头是他,他解决不了。
闻旅的腰越弯越深,渐渐哭出了声,怎么忍都忍不下。
她不能接受,她也害怕。
几步之外,黄环芝站在门内,看她女儿躲在外面痛哭,心脏一阵阵疼。
文文啊,妈妈错了,妈妈可以再忍耐的。
隔着一道门,太阳出来了。
照耀在房里,却照不到她身上。
忽然的,电话声同时惊醒了两个人,黄环芝连忙往床上躲,假装还在睡觉。
闻旅擦擦眼泪,往声源那边走。
是她妈妈的手机,等她走到的时候,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
她从床头柜上拿了,马上的,又拨来一个,显示的是。
妈。
“黄芝……”外婆一接通就喊她女儿的名字。
闻旅往房里走,声音还有些哑,“外婆。”
“文文啊。”外婆说,“你妈在吗。”
闻旅把手机递过去,黄环芝靠在床上接了,“妈。”
“你爸在icu里好几天了,怕就是今晚了,你看你回来一趟,他还等着……”
“妈你怎么不早点说!”黄环芝连忙下床,带着哭腔急问:“过年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外婆也哭,“以前做的心脏手术,它就只能维持十到十五年,今年就整整十年,他又不爱惜自己,抽烟喝酒,怎么说都不听啊……”
后面的话,黄环芝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说了句“现在回来”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闻旅愣住,看着她动作。
“你外公。”黄环芝又开始哭了,她扶着她手臂,全身的力气都没了,“你外公不行了,我们现在回,回去。”
闻旅马上在柜子里找了件衣服出来,换上后拿了手机就走,多的什么都没带。
时间太赶,买不到飞机票,她们只能坐高铁,还得转一次车才能到。
黄环芝带着口罩和帽子,露出的眼睛中全是悲伤和疲惫。
闻旅坐在她身侧,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她只陪着她。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几乎全是微信的消息。
她有点不敢看,直到离开省份,到了另一个省,才解锁看了。
【周侪:醒没。】
【周侪:今天填志愿,别忘了。】
【周侪:找了几个房子,到时候再挑。】
【周侪:你喜欢蓝色还是白色,看你裙子都是蓝的。】
闻旅低着头,眼泪全数流到口罩中,妈妈早上那害怕她离开的神情太过刺目,她不能离开她。
对不起,我好像不能去平城了。
她发。
【文:好,我记得。】
【文:突然去了趟宁城,过几天再回来。】
【周侪:回老家?】
【文:嗯,外婆让我们回家一趟。】
【周侪:那行,等你回来。】
【文:好。】
就此,她把手机放在小桌板上,说:“妈妈,你回了宁城就别回去了吧,跟外婆一起住。”
“你呢。”黄环芝问她,心里一阵阵打鼓。
“我就去宁大啊,上次外婆不说了嘛。”她笑,“这学校也很好,离你们还近,我也不住校,我们以后都不回云城了。”
黄环芝缓缓点头,她笑了下,“好。”
好在,她还有女儿,她女儿选择了她。
黄环芝侧头看车窗,又压低了帽子。
几经转车,到地方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天是阴的。
她们等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医生几次过来,答案都是不行,他的器官已经全部衰竭了,现在就是靠氧气吊着命,让家属把患者运回家中。
黄环芝扶着外婆站在空荡的大厅,在得到确定的答案的时候,表舅开着车带外婆回家收拾东西。
比如衣服,比如红布,比如稻草。
闻旅和黄环芝则是一直等在外面,旁边还站着些亲戚,她舅奶奶,或是她几个表舅舅。
表舅妈一直在安慰黄环芝,她们比闻旅会说话多了,一直在说话提着她的精神。
只是在说到闻德的时候,闻旅才说了话。
“我爸他还不知道。”
黄环芝说:“给他打个电话,好歹回来一趟。”
闻旅“嗯”了一声,她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了,拨了两遍没打通。
第三遍是他主动拨过来的,电话中很安静,谁也没先说话。
闻旅站在墙侧,良久才喊了一声,“爸爸。”
闻德应了,“文文。”
“外公不行了,妈妈让你回来一趟。”她低着头,强忍着哭声。
“我马上到。”他说,话筒中传来风声,他像是在跑。
“嗯。”她挂了电话,面对着墙,掩面哭泣。
表舅妈看她在哭,揽着她肩安慰,“外公那么疼你,看你在哭不得不安心吗是不是。”
“是……”她哭得更伤心,任何一件足以压垮她的事全堆到了今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都周全到。
“好了,不哭了。”表舅妈拿纸给她擦眼泪。
闻旅被她揽着往椅子上坐,重新戴上了口罩,手忍不住的颤抖。
又过了几个小时,天已经黑下,所有要见最后一面的人都赶到了。
救护车运着往家里送。
地上铺着稻草床,旁边跪了一地。
外公虚虚握着黄环芝的手,眼睛浑浊。
一句话都没留下。
接着就是安排进棺,这些全都是闻德在安排,奔走忙告。
一夜之间,院子里架上了花圈,安上了广播,摆上了遗照,火盆中烧着厚厚的黄纸黄钱。
黄环芝和闻旅跪在棺前,头上戴孝,一摞一摞地把纸钱往火中丢。
这几天来吊唁的人很多。
毕竟,外公生前人别提多好了。
入馆第三天,是来人作揖的日子,人最多了,各种不认识的面孔往院中来。
“让我跟我女儿说几句话。”闻德的手背在身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女生。
警察穿着便衣,遥遥站在外面,还有一个在附近守着。
闻德走到火前,跪在闻旅身侧,往盆中丢入两个金元宝,才说:“文文,老爸要走了。”
闻旅烧纸的手一顿,她低着头。
“哈哈。”闻德低笑两声,边往里丢金元宝边说:“你都忘了吧,小时候你外公老是要打你,你就喜欢往我身上抱。”
“也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才这么高一点。”闻德比了个高度,还没有摆放供品的桌子高,他说:“从小就聪明,会说话了喊的第一个就是爸爸,还说爱爸爸,可惜你读了初中就不说了。”
“算了,你那时候太小,说了也不记得。”闻德直笑,“我那时候就一小员工,被领导在桌上灌酒,回来晕在沙发上,你以为我病了,拿毛巾给我擦脸,差点把我闷死,还趴在我身上哭,哭得真伤心啊。”
“你再大点,读了小学,在母亲节给你妈妈送花,我在旁边看着羡慕,你不知道去哪拔了一株草□□手上,我那时候简直要打你一顿,你爸就值一束野草是吧。”
“我……不记得了。”闻旅弯着腰,已经没力气再烧纸了,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滚。
闻德摸摸她头,是一层层包着的孝,他眼眶红了,说:“文文,老爸不是好人,但你不要恨我。”
第50章 分手
这句话后, 没等到回复,他起身走了。
院里的人都各有事做,有人在叠金元宝, 有人在跟唢呐队商量,没人注意到这里。
黄环芝则是坐在棺侧, 呆愣愣的,目光没有焦距。
上车前,闻德最后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烧纸的女儿。
开了车门坐到后座。
车辆驶过, 只留下掉落的灰尘。
闻旅站在院外, 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 手上的纸都没来得及放,滚烫的眼泪滑下, 滴了几滴,染湿了黄纸。
几天的丧礼结束, 黄环芝在家里收拾行李,她要带着外婆去城里住。
“妈, 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别要了, 到时候再买新的。”
“什么乱七八糟, 我这都是老物件, 你爸以前最喜欢用这喝酒……”
闻旅听她们聊了几分钟,收到了一个电话,是闻德的律师。
判了九年,闻德对他所做的供认不讳, 并给家里留了一张一千一百六十三万七千九百六十二块九毛的卡,足够她们衣食无忧一辈子。
“闻小姐, 您的父亲说,不管您相不相信, 挪款这件事,他没有做过,签字是被逼无奈,那些赔偿,您不需要自己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