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而旺仔则甩着尾巴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姜望撸了撸旺仔的脑袋,大步回房。
  直到两人洗完澡躺在床上,苏林瑾才一变撸着他胳膊一边问:“你是怎么了?”
  刚认出那是元晴的时候,明明还很激动,怎么转眼就撇下人走了。
  姜望侧过身,把脸埋在她肩窝,声音低沉:“我又想起她走的时候。”
  那样一步一步离开,一次也回头的样子。
  “你要知道,当时她也是为了你才走的。她如果不离开,你和你爸都受牵连,爷爷也没那么大本事保下她。”
  毕竟是成分大过天的年代,她一个资本家大小姐的身份,是怎么也甩不脱的。
  “我知道,就是难受。只要一想到,她心甘情愿留在这里,连可以平反都没回去……”
  “你是不是觉得,她没有把你放心上?”
  “嗯。”
  苏林瑾想了想,元晴的那幢小房子虽然看着别致,其实都是精心收拾的结果,要说有什么值钱东西么?完全不上,土布床单,竹子做的家具,连门都是竹子做的。
  以元晴在邦主面前的分量,约莫那些都没花钱,全是村民做的。
  “你也听她说了,她在攒钱,山里哪有你想象中那么好赚钱?”
  她跟村民打交道多,深知他们能赚的除了定期交的粮食之外,也就是在集市上能用挖到的野生药材换点钱,几乎没有别的收入来源。
  “给邦主的阿诗玛教课应该能收点钱,其他的……我婆婆这样的娇滴滴大小姐是会下地还是会挖药?”
  她攥着他精瘦的腰,不客气地捏了一把,“你今天这么一跑,她一晚上都睡不好你信不信?你个不孝子!”
  姜望任凭她捏。
  苏林瑾叹了口气,在他肩头蹭了蹭,幽幽说:“我从来没有过妈妈的记忆,这会儿吃醋得很呢,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上辈子的妈是个荒唐的存在,这辈子倒是有个爱她的妈,可惜没有什么母女缘,苏林瑾对母爱的体验,停留在非常浅薄的层面。
  但或许是缺什么就特别喜欢什么,上辈子她有一个爱好,买巨贵的收藏版绘本,那种精装的,布面的,用来收藏的绘本。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叫妈妈买绿豆。故事是讲一个叫小明的小男孩,跟着妈妈去买绿豆。买了绿豆妈妈教他一步一步煮绿豆……”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故事,琐碎庸常地记录了一个小男孩跟着妈妈买了绿豆,又将绿豆煮成绿豆汤,冻成绿豆冰,还剩下一小颗绿豆埋在泥土里长出绿豆芽的故事。
  “姜望,我多想也有这样一个人,教我一步一步煮绿豆,还能有那样的耐心陪我看一颗豆芽长大啊。其实现在也不晚,你说是不是?”
  姜望侧过脸,苏林瑾眼尾有些湿,他用唇舔掉:“好,不晚。”
  第91章
  这一晚上,姜望有没有睡好她不知道,但苏林瑾睡得很好。
  一睁眼旁边枕头上已经凉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应该已经去上班了。
  昨晚上,他太阳从西边出来没有缠着她做某件事。
  起床趁着昨天晚上想到的东西还在脑子里,苏林瑾沉下心来写了一篇八百多字的文章,《滇南深山有宝藏——论积极探索山区特色草药的价值》。
  蒋云落隔一段时间会给她寄一次剪报,都是跟文化教育相关的内容,加上跟滇南有联系的消息。
  苏林瑾敏锐地察觉到,国家正在大力扶持文化和经济,但现在缺乏典型。
  比如之前北燕大学和滇南村民结对成笔友,连人民日报都对这个选题感兴趣,证明这就是现在老百姓需要的新闻。
  她写完又誊抄了一遍,看着自己的小学生字,她咬咬牙装进信封,写上了报社地址和邮编。
  要投就投大的,她直接投给人民日报!
  写完稿子,她吃了阮令齐留在锅上的早餐,开始每天雷打不动的刷题。
  下午再去坝上上课,苏林瑾有了全然不同的感受,连看路边的树和草,都觉得透着亲切——这是她婆婆元晴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啊。
  刘爱玲叽叽喳喳地问前一天晚上邦主的宴席:
  “苏姐,我听说隔壁范邦主也想让你帮忙联系呢,他们那一片山上除了天麻还产三七,很出名。”
  范宁?
  本来不觉得怎么样,可现在一联想到他是婆婆的追求者,就透着股别扭。
  “等回头我问问。”
  “嗐,跟我也没关系,我就这么随口一说。”
  到了村委会,村长看到她一愣,有些欲言又止。
  苏林瑾只点了点头,村长便没继续说,摆了摆手请她进教室。
  看来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多少对在场的人有些冲击,也不知道他们走后,她婆婆怎么样。
  她心无旁骛地上课,上完课后,听学员问了些关于和笔友之间交流中的问题,便收拾好粘贴在黑板上的大白纸准备回基地。
  走出教室,才发现元晴站在门外。
  她眼睛有些红,透着她没见过的憔悴。
  “瑾瑾,我……”
  “妈,你怎么来了?”
  苏林瑾这一声妈喊得无比丝滑,倒像是喊过无数遍一样。
  元晴听在耳中,眼神瞬间变得温软。
  她眨了眨眼,把已经漫上来的雾气从眼睛里逼回去:“下课了?我知道你今天有课,没事先说好就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这会儿教室里人已经走空,她让刘爱玲先走,然后拉着元晴往里坐下,“妈,你是不是来了挺久?先坐下休息会儿。”
  刘爱玲满脸“我是谁”,“这是为什么”,“我该怎么办”,苏林瑾直接挥挥手把门关上。
  元晴的视线落在她已经折好的白纸上:“这是小望的字吧?”
  她刚刚隔着窗户看了这张纸很久,这手字看起来老练了,但细节处跟姜望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习惯起笔的那一个比划往下,竖钩又喜欢打点弯度。
  “对,他的字比我好太多了。应该还是您在他小时候让他练的吧?”
  “嗯,他从小性子静坐得住,练字很适合他。”
  空气突然安静。
  苏林瑾索性开门见山:“妈,你别怪他,他就是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昨天我们这么一走,你肯定不好受,我——”
  元晴摆摆手不让他继续往下说,紧接着眼眶里便翻涌出眼泪来:“是我不好,他怪我是应该的。”
  苏林瑾心中微叹:“妈,他没有怪你,他其实是太想你了,本来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面了,突然碰上还有些不习惯……”
  那些从他口中,旁人口中听来的,关于姜望少年时期那些让人心疼的碎片,一下子涌上苏林瑾心头,她有些说不下去。
  “怪我,怪我……”元晴忍了半天的眼泪留下来。
  苏林瑾的心也揪了起来,轻叹道:“妈,他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看到妈妈想撒娇,却早就过了能撒娇的年纪。”
  有些话,她不说的话,姜望是绝不可能亲口说给元晴听的。
  或许是想得到额外的补偿,苏林瑾事无巨细地把她所知道的这几年间那男人的点滴说给她听。
  “妈,你知道吗,因为常年不在家,他在家里只睡一个半室,所有的行李加起来只有一个箱子。”
  “他身上有很多疤,每一道都是九死一生。”
  “他话少,因为习惯了说出来也没人疼。所以,给他点时间吧。”
  看元晴哭得厉害,苏林瑾靠上去,生疏地拍了拍。
  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怀抱啊,她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婆婆的情绪。
  元晴哭了会儿情绪稳定下来,她擦擦眼泪:“瞧我,只关心他了,我挺意外老爷子怎么把姜望跟你撮合到一块儿的?按理说,他更喜欢姜越不是么?”
  要说这个,苏林瑾突然不好意思:“他当时请了假来沪江,我就,我就选了他。”
  元晴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老天保佑,这样真是最好了。”
  她看着和昔日闺蜜眉目十分相似的姑娘,心里母爱泛滥起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过你还小,小心着晚点怀孕比较好。”
  母爱才刚享受到一点儿,就开始聊这么猛的话题了吗?
  苏林瑾窘迫地点头。
  两人就这么靠着教室简陋的桌椅,聊了好一会儿,直到村长过来打望了一眼。
  “瞧我,时间不早了,我让村长往邦主那边去一趟要个车来。”
  元晴又捏了捏苏林瑾的脸,就要起身。
  “没事的妈,你儿子看我没跟着基地的车回去,一会儿就找过来了。”
  但还没等来姜望,倒是先把阿里哥杨勇给等来了。
  杨勇依然骑着他那头骚包的白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他对元晴行了个当地的礼,然后伸手将一个瓷罐子朝苏林瑾递过来:“这是,杜鹃花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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