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这张画里,她除了技巧能感受到情绪。
  见苏林瑾一直看着画,乌雅轻轻拿起画框。
  这是个竹片钉出来的框子,用了此地非常少见的深棕色竹片,边缘磨得非常圆润,一看就经常拿在手上把玩,表面还覆盖了一层玻璃——山里物资不充裕,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不容易。
  “这是我的孩子。”乌雅轻轻隔着玻璃摩挲着画上的孩子,语气温柔又骄傲,“你看他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
  她果然是有家庭的!苏林瑾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忍不住问,“那现在呢?他在哪里?”
  “他离我很远,但是他过得不错,这就行了,我不是一定要跟他生活在一起。”
  这话听起来有些伤感,苏林瑾没再追问。
  关于小男孩的话题到此为止。
  苏林瑾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在乌雅的院子待了两小时,即使此地白天日长,她也真得回去了。
  “我该回去了,希望你今天过得开心。”
  这算是她离开北燕之后,第一个生出想要结交想法的人。
  乌雅没有硬留,虽然脸上有一丝可惜:“那下次找机会再约,等你有空的时候”
  “好!”
  两人下楼时,葡萄架下已经放了几扎菜,乌雅指着菜说:“这些菜这里不常见,但我猜你喜欢吃,就让人准备了一些。”
  是空心菜和青菜!她当然喜欢,特意让张妈想办法买了点儿种子寄过来,还没种下呢。
  苏林瑾没客气,用带来的布袋子装好了菜,高高兴兴地走了。
  虽然今天被傻白甜和绿茶精败坏了一点心情,但和美人深谈让她心情愉悦。
  乌雅站在竹门边,一直目送到她上了基地的车,才转身关上门。
  小路的尽头,章山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他喜欢这个活。
  姜团长让他早早地就过来等了,他在这里打盹晒太阳吹风,惬意得跟放假一样。
  虽然不敢真睡过去,但就是有一种别人在忙,他忙里偷闲的快乐。
  而且! 更别提姜团长还偷偷给了他一包烟,那就更美滋滋了!
  苏林瑾敲敲车门,章山哎哟了一声:“嫂子你好了?”
  “好了,回去吧。”
  章山发动起车子,调转了车头,晃晃悠悠地往基地开。
  车子刚开,章山看着后视镜咦了一声。
  “怎么了?”
  “有马跟在后面,还是匹好马。”
  后视镜的一角,闪现一匹跃动着白色鬃毛,太阳下闪着银白色的光,骑马的人戴了竹斗笠,倒是看不清脸。
  苏林瑾扭头看去,只觉竹林背影中,出现这么一人一马的情景,真是让人想起武侠电影。
  “真漂亮。”
  附近的村寨中,有马的人家不算多,这么漂亮的白马还是头一次见。
  “可能是邦主的马,一般人家的马,驮东西走泥巴路,吃得又不好,哪有这么漂亮的鬃毛!还是白色的!”
  说到邦主,苏林瑾就联想到韦霞蔚,心里暗叹了一声可惜。
  没到基地,这匹马就跃入旁边的小路,和他们背道而驰了。
  章山啧了一声,稳稳把车开向基地大门。
  旁边的小路上,杨勇骑着马跃入森林,才摘下头上的斗笠,回头看着不远处基地的大门,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总算知道你在哪里了!”
  阮令齐用苏林瑾带回的菜,晚饭做了三人都久违的菜,三人都多吃了小半碗米饭。
  乡愁这种东西,不想的时候还好,一想就全身骨头缝里都叫嚣着难过。
  乡愁很具体,就在这些日常的吃喝里,只要一口就能让人想家。
  苏林瑾摸着姜望平坦又结实的小肚子,轻轻问:“你想不想家里啊?”
  姜望摇头:“你就在这里,我不想。”
  苏林瑾咯咯笑:“那你以前呢?会想吗?”
  “也会想,但有点不知道该想什么,虚无缥缈的。”
  “真有文化,虚无缥缈都会。都说想家其实是想具体的人,我现在有点想我姨妈,张妈,爷爷,还有姜琳,叶小茉……那你呢?有没有想的人?”
  不知怎的,她此时忽然想起了乌雅,她肯定特别想孩子,可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她的孩子又不一定知道。
  于是又问,“你会不会想我婆婆啊?”
  良久,姜望才低声说:“会想,但有点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有时候做梦梦见,也只有一个很淡的影子。”
  “我觉得吧,她肯定很想你。”
  苏林瑾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笃定,明明她上辈子的妈也只是混不下去了才想起她来,压根没享受过母爱。
  怎么就相信她亲婆婆一定是爱自己儿子的?
  或许今天被傻白甜给刺激的,也或许是乌雅说话时的神态和表情。
  “我不这么想。世道艰难,她要是真想活下去,可能多半已经又结了婚有了孩子,还怎么会想我?而且十年结束了,她要真想见我,一定有办法的。”
  姜望平淡的语气中,藏着同样平淡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情绪。
  他看着她朦胧柔和的眉眼,不忍心告诉她事实。
  现实就是,十年结束有数不清的夫妻离婚,也有数不清的孩子被抛弃。
  但这些都和他没关系。
  他上辈子就是孤家寡人,他妈一直到他去世都没出现过,这样也好,他只要她就可以了。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第二天,勤务兵又送来一包写明了苏林瑾收的东西,让姜望签字签收。
  已经不是头一次收到老乡寄放在门岗的东西,但姜望敏锐地发现,这次的东西绝不是她口中的“乌雅”送来的。
  里面还是些本地常见的东西,但茶换成了大块方茶砖,多了一种当地人常用来熏衣服的香料。
  这种香料,他在上一次执行任务中碰到过,是当地寨子里的贵族男性用的。
  他拎起电话打到门岗:“今天送来给苏同志东西的老乡,长什么样?”
  勤务兵立刻汇报:“对方戴了帽子,没看到脸,但跟之前的不一样 ,这次来的是个男的。”
  “还有什么特征?”
  “别的也没看到什么……哦,他骑马,还是匹挺漂亮的白马。”
  姜望打电话让章山完成任务后来一趟办公室。
  像有一根神经专门分配给了这袋子东西一样,他处理工作的时候,始终分神记挂这这件事。
  “姜团长,您找我?”章山隔着门报到。
  “进来。”姜望严肃地看着他,“昨天你去接苏同志的时候,路上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章山的眼神跟他的脸一样清澈:“什么叫异常情况?苏同志上车的时候袋子里有东西算吗?下车的时候交给门岗查过,没有窃听装置。”
  姜望耐着性子:“还有呢?”
  “好像也没了。”他搔搔脑袋,恍然大悟般抬头,“我想起来了,我们回来的路上碰到一匹特别好看的白马,好家伙漂亮极了,是匹好马。”
  一匹白马……他眼神顿时凝重:“什么样的白马?具体怎么跟的,你回忆一下。”
  “全身都是白的马啊,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快回到基地的时候,对方才进了山。苏同志也说那匹马好看。”
  姜望听明白了,不出意外那就是这匹马的主人送来的了。
  结合这袋子里的东西,他大概能猜到,送这东西给苏林瑾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依然有些不解,她除了每周三次出门上课,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本地人。
  至于上课的学员,基地都查过人家背景,可以说一个壮劳力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人?
  又让他想起有一年他完成任务途径沪江市,在苏林瑾的中学门口,看见有男生鬼鬼祟祟跟着她放学,他把人擒了训完,又觉得庸人自扰。
  这么一联想,他看着东西觉得十分之碍眼,又把刘爱玲叫来:“你看看这里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刘爱玲光闻味道就知道是什么,看到那一小包干花苞后更是惊讶:“这打打草很难采的,姜团长怎么弄到这么多?”
  “这是做什么用的?”
  “一般来说是用来熏衣服的,但也可以用来在夏昭节的时候定情用。”
  说完,刘爱玲有些羞羞答答的,“也只有本地的有钱人才用得起,这打打草很难采。这是哪来的呀……”
  该不会是哪个小伙送给自己,结果被勤务兵当成什么敏感物资上报到姜团长这里了吧?
  她看着那一小袋打打草,心想,这么大这么好一袋呢。
  “现在,说说夏昭节吧。”
  关于夏昭节,苏林瑾和刘爱玲约法三章不说出去。
  但姜望的审讯水平,又岂是一般人能扛住的,不过两三个回合,刘爱玲便漏洞百出,叹了口气把话招了。
  阿里哥杨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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