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苏林瑾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这可不就是maxmara嘛?
她下意识地问姜望:“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会不会太标新立异了?”对于这个时代的接受程度,她还没什么把握。
“不会。”
戴师傅立刻将剩下的几件都递给她:“还有几件,苏小姐你都试试看。”他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小西装是苏林瑾最寄予希望的。毕竟这种衣服历经时代变换,但变化多在细节上。
戴师傅很好地领会了她的想法,砍掉了多余的细节,这件小西装穿在她身上,线条利落浑然天成,说不出的干练俏丽。
姜望退后一步,深深看着她。
戴师傅连连点头:“我算是发现了,苏小姐你不要那些装饰之后,这西装都变时髦儿了。”
“这件穿出去应该没问题吧?”苏林瑾已经想好了,以后上大学,开学之类的正式场合,她需要一件撑得起的衣服。
“这件不是我们结婚的时候穿吗?”
苏林瑾忘了这一茬:“一件衣服怎么可能只穿一次呢?伟人怎么教育我们的?要发扬艰苦朴素的精神,所以,这件衣服我当然要多穿才能体现出价值。怎么样,合适吗?”
“合适。”
戴师傅听两人说起结婚,高兴地从小房间找出一块绸子:“你们结婚,那我做一对儿胸花,到时候别衣服上,比买的讲究。”
姜望:“那麻烦戴师傅了。”
戴师傅乐呵呵地把绸子裁了,正要放回去的时候,他猛然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儿:“我说好像有什么事没跟你们说,元小姐在我这里还有几箱好料子,都十多年了,你俩要不要看看?”
苏林瑾看向姜望,果然他也惊讶。
十多年前元大小姐的好料子,苏林瑾想见识一下,她看向他:“看看?”
“行。”
每个樟木箱外面都有标记,但这标记也就戴师傅自己认得出来。
姜望站在一把椅子上,根据戴师傅指示扛下来最顶上的箱子。
戴师傅家徒四壁,估计全家最值钱的地方就是这间屋子了,也不知那几年期间,他是怎么保全这些东西的。
看着他挂在脖子上有着岁月痕迹的皮尺,全身打了补丁的旧衣衫,苏林瑾不禁对这个手艺人肃然起敬。
中国人的文化和手工艺,就是靠着这样的人和精神,才能一代代传下去。
樟木箱放在地上,震起一层灰,戴师傅打开生锈的锁销,掀开已经十多年没打开过的盖子。
布料上盖着一层油纸,油纸上又压着两个装着木炭,石灰和冰片樟脑的布包。
箱子里的樟木味更加浓郁,掀开了油纸后,那满目低调华丽的丝绸毛料就在面前。
“都是好料子啊。”戴师傅得意地笑,“不是我说,这么好的料子不会过时!”
苏林瑾难以形容这种震撼。
直到回家路上,还在回味自己看到的布料,真是太漂亮,太华丽了。
“以后你想做衣服,就用我妈的料子吧。我看比姑妈她们给你的都好。”
“那怎么行?”苏林瑾抬起眼看他,“再好那也是你妈的。我告诉你,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喜欢别人动她的衣柜。”
要不她也不会给姜琰一巴掌。
闻言,姜望脚步微顿:“我妈,应该不会再回来。”
苏林瑾停住朝他眨了眨眼:“那可不一定,历史规律告诉我们,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你想,她就有可能回来。而且,谁说她回来是冲着你爸?她图你爸什么?图他岁数大不洗澡?她可以只图你嘛!”
夕阳咸蛋黄一样蹲在天际线,洒下来金红色的光,映在她眼里像星辰璀璨。
姜望看着鲜活的姑娘,窄长的眼慢慢染了笑意:“嗯。但你还是可以用她的料子,她会高兴的。”
“那……行吧。”
走到胡同口,缺牙老太太叫住苏林瑾:“姜家孙媳,你来。”
姜望停下自行车,苏林瑾下车走上前:“您叫我?”
经观察,缺牙老太太胡同的八卦源头之一,但跟周娟不对付,两人各有拥趸粉丝。
她能有什么事?
她回头看了眼姜望,他投来放心的目光,便放心大胆地跟上前去。
老太太把她带进院门,指着靠墙坐的一个流浪汉说:“这个人,今天神神叨叨看着你家院门儿,说他就想拿回阮家的什么东西来着,这院儿……以前好像是阮家的。”
阮家?
苏林瑾想到,她房间里那套老家具的抽屉锁眼上,的确镂着“阮”字。
第32章
苏林瑾住的东厢房,是姜老爷子给苏老爷子准备的房子。
里头家具清一色都是老式家具,床是带四角和天花板的拔步床,和成套的梳妆台和斗柜一样,都是不见钉子的老工艺。
听张妈说,在姜家拿到这套四合院之前,这些家具就有了。
不会这么巧。
所以,这四合院原先可能还真是阮家的。
可他怎么落魄成这样?
仔细看那人约莫四十来岁,打了绺的头发乱糟糟像个鸡窝,过于宽大的衣服打满了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抱着双膝蹲在地上,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地上。
她走上前正要开口,姜望拉过她扯到自己身后,上前问:“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你有什么事?”
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这样低头对人讲话时,带着距离感。
那人抬头看到他,眼神慢慢从迷茫变得恐惧,他抱紧手臂:“别打我了,我不会,我真的不会……”继而又可怜巴巴地问,“有吃的吗?我好饿啊。”
姜望重复:“你叫什么?你来做什么?说了带你吃饭。”
听到吃饭两个字,那人眼睛里流露出渴求:“阮令齐,我叫阮令齐!我来拿我家的东西!”
直觉告诉苏林瑾,这个阮令齐一定有什么古怪。
她扯了扯他袖子。
两人视线一对,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先带走”三个字的意思。
缺牙老奶奶耳朵有点背,苏林瑾大声说了几遍“我们把人带走”,她才听清:“带走带走,挡着我院子怪吓人的。”
等两人拎着那男人走远了,她又嘟嘟哝哝地说:“阮家还有人?还说都搬走了……”
苏林瑾指了指离胡同口不远的一家国营面店,姜望点点头,扣着男人进店坐下。
她拿出粮票和钱给这个人买了碗鸡蛋面。
他似乎饿了很久。
面一上桌,便像饿虎扑食一样,三口两口就把一整碗面吃了下去,吃完还非常怜惜地把碗沿舔干净。
苏林瑾和姜望两人互视一眼,姜望又问:“吃饱了吗?”
“吃饱,呃,饱了。”
“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到白莲胡同是想找谁?”
男人忽然情绪崩溃,大哭着说:“我找姜大哥,我不要三个了,我只要回一个就行,一个!剩下的他可以拿着。”
他哭得大声,服务员瞪过来大有要赶客的意思。
苏林瑾歉意地朝服务员笑了笑,然后对姜望小声说:“走,带去别的地方。”
但其实,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带。
招待所得要介绍信,这人一副盲流的样子,脑子还不太清楚,自然不可能开得出来。
苏林瑾觑着他神色,问:“姜大哥是叫姜永垚吗?”
以这人年纪来看,既然他都得叫一声大哥,那么他找的人只能是姜永垚或姜永森了。
一个一个试就行。
没想到他听到姜永垚三个字,本就有点崩溃的情绪直接爆发,他抓着脑袋站起来:“别,别打我,姜大哥别打我。”
两人又互视一眼,看来有什么隐情,必须把他先安顿下来。
出了面店,姜望说:“带去戴师傅那里试试。”
大杂院里人多而杂,但有时候反而更好藏人。
戴师傅见他们去而又返,还以为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迎出来正要说:“怎么了?”
却见姜望一手押着人,推门而入。
姜望把人按在椅子上,苏林瑾则迅速把门关上。
两人配合无间。
她转身问:“戴师傅,你们院子里有没有不住人的房子?我们给人家点钱,安顿他几天。”
“有是有,这人谁啊?”
“一个故人。他有点糊涂,所以可能还得麻烦您这几天每天给他买点吃的,我们把钱和粮票给您留下。”
大杂院里正好有一家儿子结婚后回了部队,空了一间房出来。
老夫妻俩很愿意借几天挣点钱,但唯有一个要求:“姑娘,年二十九那天,你们必须把人带走,我儿子媳妇到家总得有地方睡。”
这已经比他们想的情况好得多了,离年二十九还有两三天,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
外面很冷,风像刀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