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一看,她看笑了。
  看得出来,周娟是个有丰富实践经验的老手,她的每个项目都记得密密麻麻,乍一看觉得十分认真。
  什么事由,采购的物品名字,地点,单价,备注,一个都不少。
  问题就在,里头的错配信息就花样繁多了。
  比如她会有窗帘一项,记录购买地点居然是路边。
  真的离谱了。
  她相信这窗帘多半是她其他途径得来的布料加工的,按市价行情上浮记录,相当于赚老爷子的钱。
  而像苏林瑾指名道姓的仿膳冰糖葫芦,她不敢乱记,就只在单价上做点文章。
  当然也不敢乱加价,所以她就新增了一个名目出来。
  周娟这样的人才,要是搁几十年后接受完高等教育,绝对是提篮桥服刑人员。
  苏林瑾才看了两个月的帐,就毛估估算出来她约莫贪墨了九十来块钱。
  这个年头,普通人一个月挣不到九十块钱。
  虽然这两个月的账中,带着一部分因为给他们张罗婚事滋生出来的项目,和年货的集中采购,那简单推算一下,她全年也能净得好几百。
  姜老爷子退休的津贴再丰厚,也经不起硕鼠在家这么啃。
  苏林瑾没把实际情况和盘托出,只挑了冰糖葫芦和窗帘这两项一提,老人就气得要分家。
  “爷爷,我们得想办法让她把钱吐出来。”苏林瑾说,“先不要打草惊蛇。”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丢脸和道歉就行,要警察干嘛?
  回想管家这件事上,老大媳妇异乎寻常的热情,姜老爷子很听劝:“那好,爷爷听你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晚上躺下来,老人还是难免长吁短叹。
  大房夫妻俩不像话,让他心灰意懒,唯独舍不得从小看到大的姜越,与之相对的,又生出了对姜望的愧疚。
  他不禁扪心自问,是不是真的对小孙子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瑾瑾这个年纪就能看清的东西,自己一直以来就像有什么东西挡在他眼前一样?
  在这种愧疚感和后悔中,老爷子翻来覆去好半天终于睡着。
  第二天,让他愧疚的姜望又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个锁匠。
  姜望看到他喊了声爷爷,就带着人去东厢房。
  老爷子臊眉耷眼地背着手跟上:“怎么今天白天有空?”
  姜望眉毛微抬,今天老人家和蔼得有些过分:“还没到报到时间。年前我都有空。”
  “那不用去跟领导和战友联络联络感情?”
  姜望又看了老爷子一眼:“马上就过年了,爷爷。”
  他敲门时,苏林瑾和姜琳正在看书,打开了门后,姜望问:“锁匠师傅来了,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苏林瑾收起桌上的书。
  姜望自然而然地扫了一眼屋里,才把锁匠让进门,指着书桌和梳妆台,说了要换锁后,又指着门说:“还得在这门上换一把锁。”
  锁匠师傅点了点头,仔细看过后说:“您这些锁不难换,就是长这形制的我没有,换新锁您看行么?”
  苏林瑾犹豫了片刻,摇头说:“那算了。”
  原有的锁是老式的铜锁,锁芯外面各包着一圈带花边的衬片,和木桌子有着同气连枝的古朴韵味。
  要是换了可就完全破坏这份美感了。
  “真的不换?”
  “不换了。”
  真有家贼也防不住,换了就是糟蹋好东西。
  正说着,张妈远远地喊:“姜同志,有人找您。”
  老爷子背上手踱出去。
  锁匠白跑一趟,脸上不好看,姜望掏出两块钱递过去才算和缓下来。
  姜望便把他送出去。
  院子里,老爷子正在院门跟人说话,看样子正要请人进屋坐。
  一辆吉普停在门口,姜望瞥了眼车牌顿住。
  好像有些眼熟。
  正想走出去再确认一下,门口的人在老爷子盛情邀请下,往院里走来。
  那人在看清姜望后,站停了问老爷子:“姜叔,这位莫不就是姜望吧?”
  姜望今天没有穿制服,但看清了对方的肩章后,立刻原地行了个礼。
  对方笑容温和,回了个礼:“我是沈建国,今天不是来谈工作的,小姜不用虚礼。”
  说着,他转身往后喊了句,“送进来吧。”
  他笑容不变,对姜老爷子说:“我岳父大人让送个带锁的柜子给小苏同志,姜叔,你别介意。”
  眼前老人眼神一顿。
  只见司机吃力地抱着个柜子一步一步挪进院子。
  姜望上前搭把手,将柜子抬下来。
  姜老爷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果然如他昨晚上想的那样,这桩丢脸的事,肯定会被任大山嘲笑。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老头居然敢送个柜子来羞辱他!
  老爷子用气声说:“里面坐。”
  他能生气吗?
  这件事虽然窝囊,的确也丢脸,可也不能随便朝人家女婿撒气。
  更何况眼前这位还在位置上坐着,虽然职位不算很高,可秘书处的人,那就是耳听八方,随便哪一路都能说上话。
  在耳房坐下来后,沈建国收起了和煦的笑容,将自己探知的情况一一转达给姜老爷子听。
  “我爸说,这是姜叔的家事,得让您自己知道,该怎么管也是姜叔您自己的事儿,但……”他觉得老丈人的话有些难听,但还是说,“我爸说,要是姜叔这里不好办,可以把小苏同志送去他那里待一段时间。姜叔,我爸说话是有些太直了,您别放在心上。”
  任大山三令五申要求他必须一字不变转述,他只能略加调整优化,好让这话听起来不那么难听。
  ——原话是这么说的,“你告诉那个老deng西,家里不清理完,小苏从任家出嫁!”
  姜老爷子的表情终于是绷不住了。
  自己猜到是一回事,可被人明明白白告知,那是另一种刺激。
  “我知道,不怪他。”他沙哑着说。
  沈建国换了个轻松一些的语气:“还有件好事儿告诉姜叔,小姜同志要去的军校其实机会不错,伟人也说了,现在是和平年代,培养高质量高学历的军官,可能比把他丢去哪个部队历练更有价值,而且明年军校会分配到一个特殊任务,是很不错的机会。您就放心吧!”
  最后一句话,他是含笑说的,希望老爷子能听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吧。
  东厢房里,苏林瑾支着下巴看警卫员装柜子
  任大山派人送来的柜子是他自己用的,用料非常扎足,整个柜体纯金属制作,配的锁精度也比普通的民用锁要高得多。
  苏林瑾抬头问姜望:“这合适吗?”
  这搁几十年后,大概是保险柜吧。
  姜望这会儿已经想起了门外那辆车牌照的来历,他颔首道:“用吧,没事。可以把要紧的东西都放进去。”
  “好。”
  “明天……你有空吗?”
  “明天?明天周几?”
  “周天。”
  “还好你问我,我差点忘记了!我好像跟人约了礼拜天去逛庙会!”苏林瑾从挂着的外套口袋里掏出叶小茉给她的票,看了一下,果然是明天。
  姜琳一直静静地打量着两人的互动,忽然说:“姐姐,你看我这个抄得行吗?”
  苏林瑾凑过来看了一眼,夸道:“抄得很好啊,你字写得很清楚!”
  她自己用习惯了键盘,手写的功夫还不如十岁的姜琳。
  然后姜琳看着姜望:“哥,要不你帮苏姐姐抄一天?反正明天你在家。你肯定比我抄的快,我俩小时才抄了10页。”
  姜望瞥了一眼,问苏林瑾:“抄什么?”
  苏林瑾皱了皱鼻子:“喏,就是找那个陆征借的书啊,两毛钱一天呢,我发动琳琳帮忙抄就可以省点钱。”
  “行,交给我吧。”姜望一把抄起姜琳眼前的书,塞进了外套的大口袋里,然后对苏林瑾说,“那我先走了?”
  “好。不过……”苏林瑾已经坐下来开始看题,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如坐会儿再陪爷爷下会儿棋啊,我又不会下棋,看他怪无聊的。”
  她丝毫没注意到,某人因为她这一句连“挽留”都算不上的话,嘴角弯了上去:“好。”
  姜琳把一切看在眼里,摊开连环画开始看书。
  正房那边很快听见门响动的声音,沈建国推着老爷子不让他送,大步地转身离开了四合院。
  紧接着,车子发动,渐渐开远。
  “去呀。”苏林瑾催道。
  他这么大个人在一旁规规矩矩坐着,怪有压力的。
  “好。”姜望带上门,去了正房。
  “嚯,我哥总算走了,他在这里我好紧张啊。”姜琳拍了拍胸口,“苏姐姐,你是这个。我跟我妈都好怕他,不敢跟他说话。”
  她一边说,一边比了个大拇指。
  姜琳眨眨眼:“你放心吧,我哥肯定明天帮你全抄完,信不信?他刚才肯定是想明天带你出去玩。听说明天不少地方有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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