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地继续开口:“老师,我知道,这些年您为我付出了太多心血,甚至胜过了我的亲生父母。”
“少年的时候我想要自由,所以淡泊名利,不与权贵为伍。您也一直随着我的性子,在前方为我铺好了开阔平坦的道路,任由我在上面随心所欲的驰骋。”
“就比如说我刚从玉江美院毕业那年,您为我举办的那场隆重的毕业晚会,就是想要让我能够安稳一生的盛宴吧?当年到场的所有人里,无论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其实都是您用尽半生心血结交的朋友吧?”
付言诚一直都知道宋知昭是个聪慧的好孩子,很多事情他根本瞒不了人太久。
他这一生太坎坷,所以在人到中年,遇到五岁就天赋异禀的宋知昭后,就惜才想要庇护这孩子一生。
这些年来,他有宋知昭尽孝于侧,时常忘记了曾经那段昏暗无光的往事,忘记了遭遇过的背叛,也忘记了那份仇恨。
直到半年前,付言诚被马泽霖以‘探望恩师’的名义找上门时,才想起自己还收过过这么一个孽障。
他当时如临大敌,不祥的预感猛然涌上心头,警惕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笑得满脸不怀好意的马泽霖,厉声质问他到底来做什么。
马泽霖也并未有丝毫隐瞒,猖狂地威胁道:“听闻老师这些年有一个爱徒,如今在玉江也小有名气。只是不知那样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毛头小子,我毁掉他,是不是一件很轻而易举的事啊?”
付言诚听到这话,愤然拍桌而起,指着他怒目圆瞪:“你敢!如果你敢对小昭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马泽霖被他当时强大的气场惊得瑟缩了一下,随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是吗?那老师,我们走着瞧吧。”
他说完就起身仓皇离开,付言诚想要追赶上去再恐吓一二,却不料被脚边的那只暹罗绊了一跤,竟让他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也是那一摔,让他不幸伤到了脚踝,躺在床上养了许久。
而在养伤期间,付言诚也没闲着,整日里担忧着自己现在唯一的学生,却又没法告诉人真相。他老人家冥思苦想许久,最终在八月末时找来几个知己老友们的后辈娃娃,送到宋知昭跟前,说是让人带带学生。
然后,他又在中秋之际让自己相识多年的老友去到那位宋局长家中,对着宋知昭的画大加赞赏,目的就是得到一幅人的画挂在家中,在无形间为宋知昭坐镇。
人心诡谲,世事难测,他不能让宋知昭再继续随心所欲下去了。他只能狠心剥夺掉人所珍视的自由,以保证人的平安顺遂。
“孩子,你说得很对。”
付言诚望着窗外的朦胧月色,眉宇间露出几抹忧郁。
“当初我看你淡泊名利、自由随性,也就想由着你,想着你能够让你平安快乐的度过这一生,也就够了。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啊,马泽霖那个畜生,看不得你年少有成,竟跑到我这里口出狂言!他说、他说想要毁了你啊!”
他这一席话说完,声音里早已有了几分哽咽。
而宋知昭得知真相后更是心头一颤,打从心底的被震惊到了。他抬起头来,与他老师目光相对的瞬间,心中更是有了千言万语。
“好孩子,老师知道你想问什么。”付言诚伸出手,抚上宋知昭的脸颊,“那三个孩子确实我特意送到你那里的,他们都是我老友们的后辈,他们品行端正、家风优良,断然不会在日后伤害到你。”
“而在将来,你或许也会想收其他的学生,但到时候你一定要慧眼识人,别像老师曾经这样,落得个被亲弟子背叛的下场。”
“我知道了老师。”宋知昭眼眶泛红,被感动得轻颤了嘴唇。
“还有。”付言诚恍惚间想起了什么,又连忙道:“这几日我眼瞧着,亦然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孩子。你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如若再遇到无法解决的难事,或许可以尝试与他共渡难关。”
“至于云景,他圆滑机敏,与心性淡然的你不同,是个很懂得人情世故的孩子。老师之所以收他为你的师弟,就是因为知道你们曾经是友人,是在未来能与你同舟共济、互相帮助的朋友。哪怕他曾经犯过糊涂,终究也会因着你们少时的情分,及时悔过。”
他说到这里,目光又黯淡了一下,颇为内疚地摇了摇头。
“只是老师没想到,当初画展那件事,居然会让马氏父子将他也算计其中。对此,我一直很是自责……不过好在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不计前嫌的对他施以援手,这才让他度过了难关。”
“这样很好,你们师兄弟之间,本该如此。”
如今真相昭然若揭,宋知昭听着这些肺腑之言,险些泪如雨下。
他的老师为他筹谋了太多,将他保护在温室之内,替他遮风挡雨。可这老先生毕竟已然年过六旬,他又怎能再他老人家为自己操劳呢?
——那简直太不孝了。
“老师。”宋知昭哽咽地说道,“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宋知昭已经长大了,您啊,颐养天年就好,别再为我继续谋划了。”
“是啊,小昭长大了。”付言诚看着他笑得欣慰,“通过这件事老师就知道,你对于很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只是你这样以身犯险,老师难免会心疼啊。”
“我知道了老师。”宋知昭不由自主地咬了下嘴唇,“以后做事我一定深思熟虑,不会再如此莽撞了。”
付言诚满意地点着头,没再多言。
他又陪宋知昭闲聊了良久,直至夜色更浓,贺云景才迟来的出现在了门口,将他老人家接走了。
第67章
十二月三十一日,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宋知昭正式出院的日子。
他在医院里静养了小半个月,如今终于平安出院,这对于他的亲朋好友而言,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而对于他出院这件事,最欢喜的莫不过一直以来照料他的护士小妹了。
她一大早就来到宋知昭的病房里,将人的医用腕带郑重摘下,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抹愉悦。
“宋先生,恭喜您终于康复出院了。不过在刚出院的头一个月里,您日常生活中也需要稍加注意,尤其是要尽量避免进行一些‘剧烈运动’。”
她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时闻,那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你看我干嘛!”沈时闻被她看得直心虚,连忙将头扭到旁侧,凑到宋知昭耳边悄声嘀咕了句:“阿昭,你说这小护士是怎么猜到我们俩关系的?”
他说话声音确实很轻,可惜护士小妹的耳朵格外灵敏,将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护士小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又迅速恢复起职业假笑,尽量委婉地说道:“因为有几次着实不巧,我来到宋先生的病房门口,刚想去进来给宋先生换药,就碰巧看到您们二位的……脑袋凑在了一起。”
——而且,嘴也顺便紧贴了起来。
不过这后半句护士小妹没说,她生怕自己说完,沈时闻会恼羞成怒,扭头去护士站给自己来上一手举报。
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当牛做马的工作了一整年,可不想在最后关头里,为自己本年的工作历程添上一抹污点啊!
而在听到她那番格外隐喻的话语后,宋知昭和沈时闻都纷纷尴尬一笑,默契地选择了装聋作哑。
哎,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医院里咯!
这下好了,以后这家医院的护士们在茶余饭后又有一个新八卦可以谈了。
没办法,没谁让他们俩是腻死人不偿命、一天不亲嘴就难受的模范情侣呢?反正他们也要出院了,被看到过又能怎么样?反正他们也不在意!
就这样想着,他们心里瞬间坦然了不少,完全没有了在医院这种‘圣洁’之地行那种‘苟且’之事的愧疚感。
时针指过了十点,宋知昭的出院手续正式办理完毕。
他跟沈时闻刚走出医院的大门,就看到他的三个学生和学生家长们站在那里,正满脸感激地望着他。
宋知昭先是脚下一顿,随后快步走上前来,连声问道:“这么冷的天,您们怎么带着孩子们在外面站着啊?眼看着他们就要期末考试了,再把他们冻生病了可怎么办啊?”
田宇昊的父亲率先走上前来,面带诚恳地说道:“宋老师您就放心吧,他们这几个大小伙子身体都好得很呢!主要是我们这几个家长听说您今天就要出院了,所以特意带着他们过来,想要当面感谢您一番。”
“是啊小宋老师,是我们想来接您的。”田宇昊偷瞄着宋知昭的左腹,满脸担忧地问道:“不过,您的伤真的已经好了吗?”
张梓清也凑上前来,挤走掉沈时闻的位置,红着眼眶哽咽问道:“小宋老师,您真的不痛了吗?我当时可是亲眼看到那把刀插得很深,您也很快就昏迷了过去……老师,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