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马骁旭看着从屋内又跑出来的一个小高中生,这才想起来宋知昭一共有三个学生。他目光阴狠地瞪向唐昱,将手中的刀刃对准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小子找死?”
唐昱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纵使他平日里沉着冷静,也不由瑟缩的向后退了半步。
他想着气势上肯定不能输给这等歹徒,便昂起下巴,摇晃了两下手机,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你赶紧把刀放下!警察叔叔马上就要到了,你、你要不就赶紧跑吧!”
被宋知昭护在身后的二人,不由为他的勇敢竖起了大拇指。尤其是平日里与他略微不合的田宇昊,也打从心底敬佩他的临危不惧。
可宋知昭就没那么轻松了,他有些担心马骁旭会情急之下转而对唐昱动手,所以紧紧盯着人的动向。他敢确定,哪怕他的学生有一个人会因此受伤,他都会用一生来懊悔自责。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宋知昭用余光看到了远处走来的两个人,瞧那身形,应该就是隔壁蛋糕店的那两位警官。
他眼底倏忽一亮,连忙高声喊了一句:“程警官!救命啊!”
马骁旭听到人呼救更是心急如焚,他不想自己这些天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于是他视线一转,举起刀猛然冲进屋内,竟是将目标对准了唐昱!
宋知昭的动作快过了脑子,一把抓住了马骁旭的手臂,阻止人再向前一步。
马骁旭这下彻底急了,直接将刀刃偏转,朝着人身旁的田宇昊就要落刀。在这等情急之下,宋知昭来不及过多考虑,只能以身挡刀,任由那把刀子插进了自己的左腹!
在刀刃触及到肌肤的瞬间,宋知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令他头晕目眩。这种疼痛是无法言喻的,是撕裂他皮肉的刺痛,疼到让他近乎窒息。
他摇晃了下脑袋,竭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额间也因为疼痛而浸出了一层冷汗。他痛得忍不住弯下腰,却还死命攥住马骁旭的手腕,避免人再伤害到他的学生们。
不过好在这份疼痛很快就被麻木掉了,宋知昭低头向下看去,瞧见了那插在自己左腹处的刀刃,还有从刀刃间缓缓渗出的血,正一滴滴坠落在地。
“啊——老师!”
那三个小孩这才后知后觉的惊叫出了声。
唐昱不知所措,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手机也直接脱手滑落,砸在地上发出‘砰’的闷响。
这声闷响倒是让傻眼了的田宇昊回过神来,护师心切的他冲动胜过了理智,不假思索地拿起旁侧角落里那柄扫把,胡乱挥舞着向马骁旭抡去。
张梓清更是吓得哭了出来,猛然转身向门外跑去,想要寻求过路人的帮助。
可他还没来得及跑出知音画室那扇门,就撞上了一个匆忙赶来的高大身影,他来不及多想,抓住那人的衣角就眼泪汪汪地哀求道:“大哥哥,求您救救我们的老师吧!他、他被坏人捅伤了!”
而与他相撞的人,正是隔壁网红蛋糕店的警官之一,如今玉江市南安区公安分局特别行动队的队长——程明远。
程明远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似乎有人在喊他,敏锐的洞察力让他发现画室门前的那片雪地有诸多杂乱的脚印。
他跟自己旁边的陆清行道了声“那边好像有情况”后,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画室门口,结果刚要推开门,就被慌里慌张的张梓清撞个满怀。
程明远闻到了明显的血腥气味,来不及安抚惊慌过度的张梓清,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先单手是将挥着扫把田宇昊拎到一旁,又以迅雷不及掩耳劈手打在马骁旭手臂上,趁着人吃痛松掌的瞬间,将这行凶者反手压制在地。
马骁旭丝毫没有反抗,只是笑得满脸诡异,他抬眼阴恻恻地看着宋知昭的伤处,狂笑道:“宋知昭!痛吗?你活该!”
程明远看着他这副疯样,忍不住眉头微蹙,他抬脚踹了人一脚,厉声呵斥道:“闭嘴,安静点。”
而后他抬头瞥了眼宋知昭左腹上的刀,目测那伤口应该不深,不过在看到人唇色泛白后,冷静地跟方才被他拎到旁侧的田宇昊道了声:“先不要拔刀,赶紧呼叫救护车。”
“啊?好!”
田宇昊慌忙放下手中的扫把,掏出手机向屋内走了两步,手指颤抖的拨打了急救电话。
这边电话刚拨通,陆清行便也赶到了画室,他看着室内混乱的残局,迅速走到宋知昭身侧将人扶稳。
他是一名法医,所以清楚这刀肯定是不能轻易拔的。否则万一伤到了腹部动脉,得不到及时救助的话,恐会让这位年轻的画家白白丧了命。
想到这里,陆清行看着宋知昭,严肃叮嘱道:“你千万不要乱动,你的学生已经叫了救护车,想必很快就要来了。”
宋知昭发不出声音,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而早已开始掉泪珠子的张梓清在听到人这句话后更是吓得不轻,哽咽着问道:“老师、老师他不会有事吧?”
陆清行看着这张尚且稚嫩的小花脸,难得软下心来,轻声安慰他道:“你们老师的这个伤口目前看上去并不深,而且好在刀没有拔出来,血也没有流很多。所以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先后传来了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
穿着警服的警察们匆忙闯进屋内,给马骁旭戴上了手铐。而医护人员们也抬着担架赶进来,配合着陆清行将宋知昭抬了上去。
躺在担架上的那一瞬间,宋知昭终于从心底松了口气,高度紧张的状态和身受一刀的疼痛,让他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在即将昏迷之前,他似乎听到了谁说了声“让孩子们也上车,检查一下心理状态”,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半点意识……
第57章
宋知昭仿佛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梦里的他与现实相差无几,是个天资卓越、年轻有为的新生代画家。
不过不同的是,那个‘他’行事高调,爱结交权贵,与不少企业家往来密切,被他们追捧为美术界的新星。
他在那里与昔日的恩师和旧友早已因‘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决裂,过着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日子。他身边的朋友好像也总是往来不断,但各个都对他虚情假意、满心算计,毫无半点真情。
宋知昭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想要走出这片困锁着他灵魂的天地,却发现这里如同一座四四方方的囚笼,让他无处可逃。他推开一个又一个想要凑上来对他虚与委蛇的陌生人,加快了脚步寻找逃出这个地方的办法,可所及之处的尽头,皆是难以突破的高墙。
在不知多少次碰壁之后,他近乎是绝望地蹲坐在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宇,眼角无声的滑落下一滴眼泪。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那三个学生们在他身侧痛哭流涕,听到了他妹妹宋初瑶在他病床边哭得撕心裂肺,也听到了他的父母、他的友人们急切呼唤于他,似是想将‘沉睡’的他唤醒。
但他们越是呼唤、越是哭泣,宋知昭就越觉得自己头脑昏沉,甚至还在隐隐作痛。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地抱住自己疼痛欲裂的脑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当他再抬头看向前方时,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他的恩师付言诚老先生,那个年过六旬、顶着那满头银发的慈祥老人,正在他师娘的搀扶下,面色焦急地望着他。
他刚想开口叫声‘老师’,那道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那位此生唯一所爱——沈时闻。
沈时闻站在与他相隔不过五六米的距离,朝他伸出一只手,面带着令人如浴春风的笑容,轻声唤他一句:“阿昭。”
宋知昭本能性的站起身来,想要朝沈时闻走去,可突然蔓延出几根不知从何而来的荆棘,迅速缠绕到他的身上,困锁住他的双腿。
他霎时动弹不得,焦急地向沈时闻看去,却发现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目光也变得黯淡无光。
他看到沈时闻的唇瓣细微蠕动了两下,眼尾也开始泛红,人委屈而又可怜地问道:“阿昭,你是不要我了吗?怎么还不过来啊。”
人话音刚落,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随后,一滴雨坠落到了他手臂上。
大雨倾盆而落,沈时闻的身影在氤氲水雾里变得模糊不清,宋知昭的心瞬间如同被狠狠刺了一刀般剧烈疼痛起来。他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开荆棘的束缚,他只想逃,逃出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逃回到老师、亲人、挚友和他的学生们皆陪伴在侧的现实,逃回到沈时闻的身边。
宋知昭挣扎了许久,直到最后挣扎得累了,才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
他再度抬起头,想要远远地瞧上沈时闻一眼,才发现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片衣角都没有为他留下。
他彻底慌了,伸手攥住缠绕在他腿间的荆棘猛然拔起,剧烈的疼痛感直达他大脑神经,竟是让他忽而变得清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