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能感知方予松时不时望向自己的视线,带着某种期盼,却又夹杂了别的复杂情绪。
  “你不高兴了吗?”清理盘子时,对方突然询问。
  “没,”抬手将洗好的东西归位,祁澍里对他说,“只是不想让你尴尬,又不知道自己该安慰你什么。”
  方予松立马否认:“我不尴尬。”
  祁澍里转头看他,认真说:“我也没生气。”
  脆生生的目光在他眼轮间来回描摹,确定在祁澍里眼睛里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厌倦跟怒意,沉落海底的石块总算随着巨大的浮力飘起。
  “予松,”捏去他沾上发丝的洗洁精泡沫,口吻淡定从缓,“你不想说的事情可以不说,这本来就是你的隐私,是我逾矩了。”
  “没有没有!”方予松疯狂摇头,有口难言,“是我,是我自己有问题。”
  “好,打住。”手刀直直切向那颗形同拨浪鼓的脑袋瓜,祁澍里果决揭过,“就这样翻篇吧。”
  “喔。”青年不确信,再次伸头纠结,“真的没有不高兴?”
  “真、的、没、有。”一字一顿都加上重音。
  “那我就……”刷完最后一个盘子,方予松朝屋里指了两下,“闫姐让我加工肝两张主角特绘。”
  “快去吧。”祁澍里撇头催促,“别到截止日期又交不出稿子。”
  “好嘞~”方予松抓抓额角的碎发,自信笑道,“不会的,只画人物不画情节超级简单。”
  事业攀上新的高峰,方予松不仅自信起来,也更加忙碌。
  最新这本火起来的漫画带动了以前漫画的销量,青年跟编辑沟通的次数变多,熬夜的程度呈直线上升。
  祁澍里仍旧每晚在梦里看他,大小娃娃换着通感,有时方予松跟电话里的编辑聊着聊着,就要对自己通感的bjd大娃娃动手。
  又是戳腹肌,又是摸胸,偶尔沟通到忘我,还会伸手解它的衣服纽扣,用脑门磕磕撞撞。
  相较于棉花娃娃的触感和视角更加真实,在方予松爱不释手玩弄的同时,祁澍里也磨牙凿齿倍感煎熬。
  时间就像埋在沙滩的地雷,在你享受其恬静流淌的过程里,迈步质地柔软的沙砾下,不经意就会触发雷区。
  这日,祁澍里照旧熟睡,未睁眼便先听见青年义正词严的质辩。
  “这绝不可能!闫姐,你是一册册一张张盯着我画出来的,我怎么可能找代笔!”
  找代笔?什么意思?
  半梦半醒的视线瞬间清明,俯视坐在书桌背对自己打电话的方予松,看来今天通感抽奖抽到的还是大娃娃。
  不过祁澍里现在并不在意这个,刚才听见转瞬即逝的话语才是重中之重。
  祁澍里听不到编辑在那头说了什么,只见方予松梗着脖子,双眼充斥怒火:“光只有你信我没用啊,他不能仗着自己粉丝多,随口一句不负责任质疑的话然后把自己摘干净,让粉丝在外面到处造我的谣。”
  闫佳佳:“……”
  方予松:“明理人都了如指掌,画风这个东西是会随着时间跟画家的笔触慢慢改变的,前后画风差异过大这个事情根本不能作为依据。”
  闫佳佳:“……”
  即便听不到编辑在跟方予松说什么,但在青年的多番答复里,祁澍里抽丝剥茧摸索出大概。
  有个粉丝多的画家,以方予松前后画风差异过大为由,质疑他找代笔。
  “我根本没找代笔怎么自证?他质疑我凭什么可以空口百牙,就不需要自证了?”
  歇斯底里的声线因为怕吵醒家里熟睡的一人一猫而强憋着,方予松脖颈绯红,青筋因过度隐忍而暴起。
  “闫姐,你我心知肚明,我所有的灵感都来源于……”话到此处,青年倏地哽咽,抿紧嘴唇仰天静默了几秒,冷静下来,“总之,我没做任何侮辱漫画家这个职业的事,我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挂断电话,青年怀有愠怒将手机砸向床面,捂住湿润的眼眶粗喘。
  第54章
  【予松?】
  青年喘息的密度过大, 祁澍里担忧他的会呼吸性碱中毒,焦心呼唤。
  【予松?你没事吧?】
  跪坐地板的人听不见,深提两口气, 抹干泪水坐回电脑前:“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来自他身后的视线波动不止,忧心忡忡凝视方予松敲击键盘的背影,瞳眸映照的满满都是怜惜。
  无法亲身安慰他的苦楚, 慌乱的心跳似误闯密林的鹿,惴惴不安。
  “……”
  无间断越敲越响的轴键将青年内里的愤懑不满展露无疑,祁澍里猜测他约莫是在跟所谓质疑他找代笔的大画家的粉丝们对线。
  【打得过来吗?】
  见识过青年在网上的战斗力,但既然是大画家, 粉丝肯定比原先炸号了的‘铁板烧小熊’要多, 祁澍里听着他的键盘音响内心越发焦灼。
  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方予松键盘都要冒火星子,忽然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战斗。
  “闫姐。”
  又是他的编辑。
  电话里的女人好像在骂他, 怒吼的嗓音过于扩张若隐若现地传到祁澍里这边。
  他听不太真切, 只依稀听见三个词:‘先住手’、‘发酵’,还有最后一个‘你室友’。
  洞悉敏锐的人鹰眸亮烁,不等他深究, 正前方来自方予松怒不可遏拍打桌面的响动吓得人心震颤, 在暗地里狠狠掉拍。
  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青年宛若固化立在原地, 缥缈的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祁澍里硬生生从他眼底读出畏怯的情绪。
  女人一直在从听筒里喊他
  “方予松?”
  “方予松?”
  【予松?怎么了予松?】
  凌乱的心跳仿若在撕扯皮肉,名为恐惧的潮水一丈接着一丈扑腾, 压得祁澍里喘不过气,想要急切地穿出梦境,到现实里安抚他。
  直直立定的人面露难色, 眼眶再次湿润,绷住唇线憋了许久,转头重新面向电脑,打开小花书平台自己的关注列表。
  对方选择了一个账号,打开最上方置顶照片的评论区下滑浏览。
  祁澍里一眼就看出置顶照片是他自己,方予松打开的那个账号也是他的。
  只不过评论区字太小,哪怕他耳目聪明,也不可能隔空探查。
  中指迅速滚动鼠标,只见方予松阅览了几行,眼疾手快将屏幕关上,仿若里面有他不敢直视的东西。
  对方的反应异常得让人急躁难安,囿于娃娃身体,祁澍里投门无路,迫切地想要破开梦境清醒过来,问方予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闫姐,”势孤力穷的人颤颤巍巍紧着嗓子,闭眼跟电话里认命,“我停手……但我绝不会承认这种莫须有罪名!这个事情跟他无关,我不能把他扯进来,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个事。”
  【这个‘他’是我吧?】
  祁澍里满眼心疼,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轻声安抚:
  【予松,遇到事情可以来找我,我们之前说好的,记得吗?】
  【你到隔壁把我叫醒,好吗?】
  【我们一起解决问题】
  放下手机,方予松掩面失声好一会,粗鲁擦过红肿的眼睛,毅然决然要朝门外走。
  扭头第一眼看见门边站立bjd娃娃,方予松的泪水打湿眼圈,啜泣难抑,像只受了伤的兔子,尽是酸楚地望向他。
  与他对视,祁澍里胸口闷得厉害,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方予松能过来抱抱这个娃娃,这样至少他可以通过娃娃安慰他,给他微薄的安慰。
  可方予松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祁澍里张口:
  【去我房间找我,把我叫醒吧】
  最后一粒果决的泪珠沿面下坠,对方伸臂把脸擦干,开了门就往外跑,匆匆步履越过客厅,脚步声随距离越来越远。
  在他听见大门开启的刹那,祁澍里失声高喊:
  【予松!】
  【方予松,你去哪?】
  【方予松!】
  脑袋轰然一片空白,焦虑扑山倒海淹没他,层层叠叠压在胸口近乎窒息,祁澍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醒来,必须找他!
  可是,往日他从没有尝试过自己从娃娃身体抽离,好几次醒来的契机,要么就是等方予松睡了,要么就是有外力把他吵醒。
  现下这里空无一人,方予松又跑没了影,祁澍里心中一团乱麻,根本不具备集中思考应对的能力。
  “喵呜~”猫咪听力敏锐,断断续续的动静让它介于半梦半醒间。
  直至刚才方予松越过它的窝关上房门,财财彻底惊醒,绕着门口残留的气息反复嗅闻。
  【财财】
  对,家里还有个能感知到他气息的儿子。
  【财财!】
  祁澍里用力发声,哪怕现世没有荡起任何呼唤,门口的猫咪立耳怔愣两秒,调转方向朝屋里去。
  “喵。”门没关上,四肢轻盈的小猫咪轻而易举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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