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算是当地文化遗产,不管是不是少数民族,小学阶段都要学习。但太久了,刚才樊青一下子没想起来。
现在他看出来了。
“金榜题名,万事顺利。”樊青说。
“真能看出来啊。”栾也放下手,有些惊讶地挑眉。“我写的时候都以为那个小姑娘逗我呢。”
樊青用指腹轻轻碰了一下那几个字:“你写得挺标准的。”
但是为什么要写这两句呢。
栾也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心思,笑了笑。
“你不是在报志愿嘛,感觉这两句吉利点。”
樊青立刻抬起头。
栾也接着说:“下楼让他们找个相框装起来。送你了。”
樊青盯着栾也看了许久,正准备开口,栾也抢先一步。
“别说不要,我字都写上去了。”
“……我就是想说谢谢。”樊青笑了笑。
“不客气。”栾也跟着笑了。“去吧。”
樊青把画拿下楼,先小心谨慎地蹭了一下,确认颜料已经干透了,才放心地递给前台的服务员。
“哇,画完了呀。”服务员接过去,语气有些惊讶。“画得真好。”
这应该就是刚才教栾也写字的服务生了,樊青点点头:“嗯。”
画得真好。
服务员看他一眼,有点想笑又憋住了。樊青拿出手机:“一共多少钱?”
没记错的话,这里都是最后统一结账。睡了一觉就收了个礼物,让他有些过意不去。而且对他而言,栾也这个礼物挺贵重的,虽然对方可能不觉得。
“刚才上去送茶的时候,画画那个帅哥已经付过了,茶钱也付过了。”对方笑着转身找相框替他装画。“你稍等。”
樊青一怔,眉头微皱,随即叹了口气。
等服务员装好画,放进袋子里递给他,栾也刚好从楼上下来。
“装好了?”
樊青拎高手里的袋子给他看一眼,栾也应了一声:“饿了,找个地方吃饭。”
这时候已经五点多,按理说晚上才是正席。但中午人已经多得流水席都得三四轮,樊青觉得栾也肯定不会想去了。
他想了想:“前面有家店,店挺小但是吃的东西挺多的,砂锅烤肉米线……也有米糕。”
栾也重复了一遍:“米糕?”
“中午吃的那种。”樊青回答。
过了几秒,栾也嘴角勾起:“行。”
栾也应该是真的饿了,吃饭的时候没怎么开口。一直到两人吃完饭返程,在车上才开口说话。
“志愿报哪儿和家里人商量了吗?”
“商量了。我奶奶说她身体好着呢,用不着我操心。”樊青比上次轻松了不少,“我姑姑也说让我想去哪读都行,学费她来出。”
樊青笑笑:“我说我自己有钱。”
“太有钱了。”栾也点头,“一个月两千都嫌多,只要一千五。”
樊青一愣,反应过来乐了半天才开口:“那时候不太熟。不敢要那么多。”
“现在熟了点。”栾也说。
前面有减速带,樊青踩慢了点速度,过了才开口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栾也接着问:“学校和专业选好了?”
“选了挺多的。”樊青答。“就……看哪个能录上。”
他其实有点想问栾也大学时学的是什么专业,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话还没开口,他又忍住了。
他有点害怕对方和选大学时一样,回答因为男朋友选的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樊青现在突然有点——应该是非常不想听到这个原因。
到了木阿奶家巷子口,栾也下车关上车门。
“走了。”
樊青车没熄火,但也没离开,一直看着对方推开门走了进去,才掉头回家。
李哥还没回来,来福应该也在咖啡店。院子里静悄悄的。樊青上楼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了会儿。
栾也的画被带回来了,樊青打开包装拿出来,把相框立起来放在书桌上。
雪山草甸很美,就像是在云雾里。左下角的自己,挺帅的留个纪念。还有那一句祝福,专门学的。
樊青看了很久,有点想笑,最后却头抵在桌子边缘,微微叹了口气。
收到礼物时的冲击和喜悦感慢慢退去,樊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儿慌张和无端的失落感。
是不是得回个礼给栾也。
但对于对方到底喜欢什么,樊青其实不太清楚。
这么长时间,樊青没见过栾也对什么特别热衷,表达过自己的喜欢,或者提出过一定要干什么。他所有的活动,都建立在一个虚无的,可有可无的基础上。
栾也明确表达过的,关于他自己的信息,目前只有那天晚上喝茶时说的“我犯病了。”
以及提到过好几次的,他的男朋友。
男朋友。
栾也有男朋友。
樊青抬起头,暮色里,画上自己的背影被染上一层昏黄。
栾也曾经给这个男朋友画过画吗?
栾也的摄影是对方教的,他们一起徒步过,在某个地方看过雪山吗?
……有病吧你。樊青不耐烦地想。人家的事你这么好奇干嘛,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就算做过又怎么样?
他垂下眼,栾也写的象形文还在画上,樊青用手指隔着玻璃在上面点了两下。
全世界最后还在使用的象形文字。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的文字。
栾也写在了这幅画里送给自己,现在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独一无二的,唯一性。
想到这儿,樊青触电似的飞快收回手,觉得自己有点神经了。
第24章
晚上六点多,这时候席面应该已经散场了。栾也进门的时候,木阿奶正坐在院子里折元宝。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余晖笼罩了半个院子。她一个人坐在柔和的光线里,面容和神色都有点模糊。
旁边的纸箱子里折好的金银纸元宝码得整整齐齐。见到栾也进来,木阿奶把手里那个放进纸箱里。
“吃饭没有?”
“吃过了。”
栾也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外面吃的。”
“晚上才是正客呢。”木阿奶语气有点埋怨,“叫你和我去吃,人又跑不见了。”
“下午出门了,玩得有点晚。”栾也笑了笑,“晚上没好意思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昨天这个纸箱还是满的,今天又只剩下了小半箱。
“这是明天要用的?”
“不是,明天用的放她家里了。”木阿奶利索地把手里地金纸翻了个面:“这些我顺便折了,十五给我家那个烧过去。”
这时候院子里光线还好,手里这个折好了,她认真对着夕阳看了一眼有没有折歪,才满意地放下去。
“好久没烧,昨晚上就梦见他了,坐在田埂上,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我,不晓得是不是埋怨我哦。”
“可能是想你了。”栾也笑了笑,故意宽慰她。“你也想他了。”
木阿奶接过去,握在手里,闻言瞥了一眼栾也,露出一个笑。
“死了十几年咯,想什么想。”
栾也画了一下午的画,这时候其实有点累了。但他没上楼,把椅子往木阿奶那儿拉近了点,从一叠金锡纸里抽出一张给她递过去。
“怎么不在的?”
“生病嘛。”
木阿奶低下头,继续折纸。
“下午还在地里面干活,吃晚饭的时候说是肚子疼得实在受不了,送去医院,医生看了说要送大医院。又送去昆明。一检查,说是肝癌。”
“以前他也疼,那时候穷,就靠种地。水泥路都没有通,哪有人来我们这里旅游啊开店啊,没有人。”
木阿奶叙述的语调像村里缓缓流过的水,眼神落在纸上,又像落在了空气中虚无的一点。
“没有钱去医院,就去诊所开点止疼药。止疼药也不管用,就打吊瓶。三十块两大瓶。他能挨啊,打完躺一晚上,第二天又可以下地了。”
“结果那次一查,医生说晚期了,救不活。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就不行了。”
栾也望着她,木阿奶语气很平静,手里的元宝稳稳当当折了出来,放进纸箱里。
“一儿子一个姑娘,都在外面打工,他生病那两个月倒是全部回来了,日日哭夜夜哭。我不哭,人要走了,医生都说没办法了,哭有什么用。”
“他走的头几天精神好点,就说要回家,儿子姑娘还想在医院头养着,我说没有用了,你爸想回来就让他回来。”
栾也喉结滚动了一下,安静听着木阿奶继续往下说。
“走的那天早上,儿子姑娘,孙子孙女,还有一大堆亲戚全部围在床边准备着。他呢,人早就不行了,就一口气吊着,撑着没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