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打开瓶子,瓶内毒药已去大半。再试了试对方鼻息,无一丝气息。
  ……约是已经死透了。
  沐羽就忍不住笑了。
  ——不过是惨笑。
  “感想如何?”系统问他。
  “感想?你还有脸来问我感想?”沐羽掩面笑道,“你若早一日告诉我,就不会有今日这情况!”
  “阻止得了一次,你还能阻止她一辈子?”系统冷漠道,“等你死后呢,谁管她?反正左右都是你死了,哪管身后洪水滔天是吧?”
  沐羽默然不答。
  不错,此事确实是他私心。
  虽然一直都知道陈茵性格其实相当固执,但他却从未考虑过自己任务完成后,这些世界里留下的人想法如何。于沐羽来说,那不过是完成任务的道具而已,尽管相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些感情,却几乎不会影响他做下决断的大脑。
  但哪怕如此……就算如此……
  他也答应好了,让对方好好去看看这大千世界的……
  现在他还在这里,对方却失约了。
  “你看,这不就结了?”系统又道,“你以后就这么没心没肺下去,多好啊。我也省心了。”
  “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逼成疯子才开心?”沐羽冷冷地打断他,“所以现在看到我难受,你就特别的高兴?”
  “是这样的。”系统笑嘻嘻道。
  沐羽猛地攥紧了手。
  几乎要将牙都咬碎,沐羽忍了许久,终于勉强冷静下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陈茵,他伸出手来帮她理了理额角碎发,垂下眼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他不能动,也不能有所表露。“陈茵”现在应当还在宫中好好地呆着,他不可以令枫叶去帮对方准备后事,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若真如此,之前所做的一起便尽数白费了。
  突然间,沐羽几乎前所未有地厌恶起了沐云书来。若不是那人自私自利、骄矜狂妄,所有人便都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他更不可能为了保对方皇位而挑唆那帮叛党犯上作乱。自然他身边的这群人,一个都不会死。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只能怪他自己。
  眼瞎,识人不清,情商低,不懂人心。
  做什么事情最终都会……搞砸。
  他突然就很莫名地想起来自己还没被系统捡走、还在当短命鬼时候的事情——但凡想做点好事儿,都以坑死人不偿命告终。久而久之,也就干脆习惯了冷眼当个旁观者。偶尔心血来潮了,顺手搭救个小姑娘,还把自己命给搭了进去。
  这么一想,他还是真够惨的。
  沐羽以麻木的姿态走去前院,对几个暗卫嘱咐了一声,命任何人都不准进后院。那几名暗卫先是诧异了一阵,随后却又望见了他面上神色,纷纷噤了言。
  等回了宫里,他召来枫叶,告诉对方不必再去保护王妃了。待所有事情过后,便是自由身。
  枫叶一时间呆住了。
  看他那样子,沐羽也不想和他解释过多,只交给他了个锦囊,让他在自己死后再打开。又问他,说那几个接触陆霄的叛臣怎么样了。
  枫叶拿着那锦囊,犹豫了一阵后收下,低声说:“近日之内准备动手,只等陆使者下令。”
  沐羽听着,“嗯”了一声,道:“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枫叶滞了滞,想了半天,还是把“时机过早”这话咽了下去——优秀的属下不需要质疑,只需要遵从命令便可。是以他只应了诺,便应要求默默退下。
  得了沐羽的令,又是早就布好了的局,枫叶行动自是极快。
  不过只一晚,待次日沐羽醒来之时,这场血腥的清洗便已经落下了帷幕。所有准备接应献城的叛徒家族俱被屠戮殆尽,只余下了少数几个极其低调、向来不敢发声的残党。
  系统“叮咚”一声提醒他任务1已经成功完成,并让他再接再厉抓紧完成后两个任务。
  沐羽无比庆幸皇城禁军统领是自己人。
  这么一场宫变下来,远在天边的沐云书和城外的陆霄打的小算盘自然是落了空。
  眼看原本规划已是无望,陆霄也不可能再强自支撑——不然毁了那位的愿望,以后路就难走了——便赶紧跑回去说了情况。沐云书本踌躇满志,满以为自己定然会得手。不想临到城边,却被沐羽揪着脸啪啪来了两耳光。顿时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犹如被打,气急败坏发令让人攻城。
  瞬间,乌泱泱几十万大军把京师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小小一座京城,在这么多士兵面前,简直如同被大海给环绕的孤岛一般。
  沐羽早已料到今天,倒也不是特别震惊。
  他等了三日,对城外的劝降叫骂丝毫不闻不问。等估摸着把沐云书的耐性消耗的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找来了禁卫统领,让他自己做决断。
  对方“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沐羽冲他笑笑:“孤没有试探你的意思,今晚上便去找他吧。明日一早,开西门献城。”
  “您……这是何意……”对方惶恐地问道。
  “再多强撑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不如卖他一个面子,也免得你日后被孤拖累。”沐羽平静道,“若他想来寻孤,便说孤在继明殿等他。”
  话罢,他挥挥手,把仍处于震惊之中的禁卫统领给赶出了屋。
  眼瞅着天色不早,沐羽拍拍衣袖,站起身来,喊步辇去了继明殿。
  讲道理的话,这处开始一切的地方,也合该作为终结之处收尾才对。
  等到了地方,沐羽把宫人全赶了出去,先是恭恭敬敬给北周沐氏列位先帝挨个上了香。
  继明殿本来就是个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沐羽自觉帮谦王顶了这身壳子,害的这北周皇室血脉传承断在了他这一辈,实在对不起这沐氏开国太祖得很。不免愧疚交加之下,先给这祖宗上个香告罪一番再说。
  等给太祖告完了,又想起谦王的便宜爹来。想来老皇帝定也被自己这小儿子气得半死,怕是死后都还担心这不省心的家伙,怎么也得替早死的谦王帮敬一柱香才是。
  待再敬完了,他又想起了别人。
  这回人的脸却变作了荣帝、夏祯还有陈茵来。
  沐羽叹了口气。
  他想,自己本来就是个旁观的吃瓜群众而已,怎么就非要把自己代入那么深不可呢?简直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把自己给陷得这么深,竟然还为了短短处了仅几年的人痛心不已,当真是越活越回去。
  只是人心到底还是肉长的啊……那是会说话会跳会笑的人,他怎么可能丝毫都不动心呢?
  可惜了,这却也是让他摔的最狠的人。
  他晃了晃自陈茵处拿来的“夜流香”,找了个酒杯将它全给倒了进去,然后在继明殿跪到了天明。
  待到天色渐明之时,远远地依稀听到了士兵的呼和。沐羽恍然才发觉竟早已过了和禁军统领约好的时间,想来是沐云书听了消息,根本不顾得试探真假,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
  沐羽想了想,决定再给自己上柱香算了。
  ……当是提前上路的路费。
  不想,沐羽刚点燃那檀香,便听到了脚步踏响青砖的声音。他倒是心态平稳得很,也懒得回头理会来人,仍旧目不斜视地手执香柱,恭谨地鞠躬三拜后方才停下。
  身后来人也是好兴致,就只看着他,也不说话。待到他停下手,才笑盈盈道:“皇叔好兴致,今日可知道来这祖宗牌位处燃香祭天乞求了?”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了……皇叔此举是不是晚了点?”
  沐羽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会。”
  沐云书脸上笑意僵了僵。
  过了一阵,他面上表情冷滞下来,硬邦邦道:“皇叔莫不是仍旧执迷不悟,铁了心要反朕?”
  沐羽闻言,反倒被气笑了:“何以见得?”
  “若不是如此,缘何不应了朕早前的要求?看在以往份上,朕怕还能给皇叔留上一两分情面。”沐云书负手扬眉道,“不过是着一身罪人衣裳跪行出城迎朕归来而已,皇叔难道这等小要求都满足不得?当真是辜负朕满腔热情,枉朕还准备既往不咎此事呢。”
  沐羽听罢,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人果真还仍旧是原本任性骄矜模样,未曾有丝毫改变。
  或许他为人处世、又或是政事之上态度稍有软化,甚至转而变得手段高明起来,在沐羽眼里,却仍旧还是当初那个小心翼翼、装腔作势的小孩子罢了。只不过如今权力见长,尝到了做皇帝的滋味之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恶劣了起来。
  说什么初心不负啊,全是骗人的。
  犹豫了片刻,沐羽捏着那装满了夜流香的杯子,干脆利落一饮而尽。
  早死早超生,他是真不想再看见这人了。他自认待对方真心诚意不逊于任何人,奈何对方却并不以此为满足,反而觉得他只是虚情假意的敷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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