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虽说这擢拔简直胡闹,但沐云书开心,能劝的人又不在……别人自然是没得半分办法的。况且虽是胡闹了些,这陆霄到底有真本事在那儿,也是很难找到这人纰漏,当然便又回到了开始那个死循环。
沐羽看了半天,只觉得脑仁儿疼。
也不知道是素日里他教的、说的少了,还是沐云书这孩子初掌大权,兴奋地分不清东西南北。一眼望过去,总的都是好的,也能感受出决定者的满腔热情好意,只是到底年轻人,心急,远了看难免便落了下乘。
倒也不是说沐云书做的不好,但掌权者大忌乃是操之过急,不管不顾、甚至不分析实际情况便脑洞大开地理想主义。便是沐羽靠着当初谦王积攒下来的威望,都不敢对如今的朝纲动手过多,只敢小修小补、对某些毒瘤亦只有小敲小打。新君刚掌权力便急不可耐地下手,难免就会陷入被臣子集体攻讦为难的境地。
他现在还在对方身边,还能帮着看看。等他走了,这孩子可怎么办啊……君不见多少不怕死的皇帝以身试法,最后被人给批斗成了渣渣吗?
揉了揉额角,沐羽觉得这权力……还真不能放的这么快给沐云书。
不然到时候,他没去揭竿而起当那反派给对方搞事情,手下这一帮臣子就先一步站出来为群众伸冤清君侧了好不好?
沐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老妈子命,到哪里都得给任务目标操到给孩子买奶粉的心。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觉得头痛病又要犯了。
深深叹了口气,沐羽觉得这种事当面说到底还是不好……毕竟沐云书年纪也大了,男孩子总是比较爱面子的,如果面对面地给他指出来,他肯定觉得丢了人,到时候又要闹别扭。
思来想去,沐羽还是忍不住提笔写了封折子。
不指望对方能聪明到自己察觉出不妥,写个折子……总归还是没问题的。
第78章 成为摄政王(二十四)
沐羽于是又熬了半夜, 费尽心力写了封折子。
等次日一早,他少不得跑一趟把折子递了,再查看番匈人王子来朝的后续事宜。忙了一圈儿回来, 才想起今日本应了夏祯说要去看陈扬来着。
好在时间尚不算晚,就提脚转头去了藏陈扬的地方。
当初他将陈扬自宫里讨来安排到身边后,就一直担心对方如果常常出现在大众眼前,早晚会将圣旨的事情给泄露出去,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将人给藏了起来。在沐羽待在京城的这些年, 从来没把人给放出来给人看过,更别提出去自由行动。
陈扬怎么在宫里也是侍奉了两代皇帝的老人, 是很有些地位的存在。在这险些沦为阶下囚的落差之下, 当然很是受不住,加之夏祯说的那些老年人多少会有的小毛病,身体一直都不算很好。再后来,就是去年病了一场, 结果就躺到现今了,甚至还要把老命给搭进去。
沐羽也一直觉得挺对不住对方的, 所以只命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自己却来的很少。
想想距离上一次来见对方不知觉已有几年之久,沐羽的脚步走得难免就虚了些,表情也是僵硬的。
约莫陈扬住的院子也感染了这沉暮老人身上所带的死气,走进便是满屋的药石气息。至于沐羽此次来见的对象, 则是闭着双眼躺在层层幕帐遮挡后的阴暗角落。
他走过去,对方像是听到了推门进入时的响动,艰难地扭头往来,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着他:“三皇子殿下来啦!”
话罢,露出了个半苦涩半欣慰的笑容来。
沐羽也无心纠正他的称呼对错, 只对他道:“是孤对不住公公了。”
“哪有什么对不住对得住的。”陈扬道,“老奴本来就一介阉人而已,能得二位先帝赏识,有如此待遇已是福分,不能奢求更多。想过去老奴亦做了不少糊涂错事,现今有地这种下场,也是老天报复吧。”
“错的并非公公,是孤才对。”沐羽道,“只是这些年……却让公公代孤受过了。”
陈扬闻言,便道:“瞧殿下说的……当初的事情,要不是老奴自己先松了嘴,就凭殿下这慈善仁心,怎么也是敲不开老奴的口的。如今老奴就要死啦,殿下以后总算也能安心了罢。”
沐羽垂下眼睑:“不错。”
“嘿嘿,老奴懂的。”陈扬嘿声笑了,“老奴只要一日没死,当今圣上的皇位就坐得不稳。可殿下又下不了手,结果老奴的性命,只能养着老奴,担着风险……”
他说着说着,突然双目一突,脸涨得通红,连带着脖子的青筋都迸了出来:“可是……可是殿下可知晓一件事!老奴今日若不说出来!若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里,就是对不起我北周!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太祖打下来的沐家江山!”
沐羽浑身一僵,瞳孔微缩,心道:“来了!”
他敛下心神,屏气凝神,微微斜眼看了眼身后的夏祯:“你先出去。”
夏祯闻言,并不敢多话,只诺了一声,随后出屋掩门,帮他望风去了。
沐羽随后转回头来:“公公所说何事?”
“殿下啊!我的傻殿下啊!”陈扬见状,顿时老泪纵横道,“您真以为您一心一意捧着的那女人是什么好东西么,那是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祸水啊……如今圣上,沐云书他、他根本就不是先帝亲子啊!”
沐羽虽然早已知道了此事,但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此事,还是带给了他难以想象的震慑,连带着情绪都不由外放了几分。过了片刻,他冷静了自己的情绪:“随意出言诋毁当今圣上及太后,就算你伺候过两代先帝,亦是不能免罪。陈扬,你可知道?”
陈扬何等人精,见他表情变动,便已知效果如何。他听了沐羽所言,不由笑出声来,咳得几乎要口吐鲜血:“殿下啊,您觉得老奴这副行将就木的身子,会怕殿下的区区几句威胁吗?!殿下与兰妃娘娘相恋已久,又怎会不知道她是怎么样一个人?!会说出这种话,怕是心里早已信了大半老奴的话吧!”
沐羽当然知道对方所言不虚。
只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表现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拧起眉头,沉着脸望向陈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到了公公这里,便成了一心诋毁?云书好歹也是你带大的孩子,就这么巴不得盼着他死吗?!可知道今日你我在这里的这番对话若传了出去,这天下会惊变若何?”
陈扬便又“嘿嘿”笑了:“殿下,您也知道老奴是将死之人,可不就是只关心死后事,哪管这世间洪水滔天?若今日就这么放殿下走了,来日老奴到了地下见了先帝们,该怎么向他们汇报?说二皇子殿下一心一意,尽心尽力辅佐那个兰妃不知与何处野男人苟合来的杂种?”
沐羽抿唇不语。
陈扬见状又说:“殿下若对老奴还有一两分信任,哪怕是为了这沐家江山着想,也派人去查查兰妃吧!查当初太子潜邸旧人!您就会明白的!”
他抓住了沐羽的手,低声乞求道:“去查查吧,您那么聪明,您肯定懂的!沐家血脉,不能断在您这一代啊!否则您就是这北周的罪人,您知道吗!”
“……此事孤知道了。”沐羽沉默许久,沉声道,“看在这这多年情分上,孤信你一次。若是查出你乃信口胡言,定不饶你。”
“殿下尽管去查!若有一分欺瞒,老奴就算死了,也下那拔舌地狱!死不安息!”陈扬睁着眼叫道,“先帝仁慈,饶了她一命,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脸来纠缠殿下!老奴看在眼里,如何忍得,怎可忍得!”
沐羽没有理他,而是直接叫了夏祯进来。
夏祯推门而入,瞧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犹自癫狂的陈扬,低头道:“殿下何事?”
“昨天可是他让你告诉我消息的?”沐羽问他。
“……是。”夏祯犹豫了一阵,随后道,“是属下越界了。”
沐羽捏了捏指骨,看着他叹了口气:“以后勿再擅自做主,若还有此等情况……你这侍卫长便不要做了。”
闻言,夏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低声道:“属下知错,今后必不再犯。”
“不,他没错,错的是殿下你才对!”陈扬突然打断了他二人对话,指着沐羽颤声道,“被个女人迷了眼睛,分不清是非对错,对不起身上流着的这身沐家血脉和江山百姓!”
“够了!”沐羽冷声喝道,“是非曲直还未查清,就莫要在孤眼前诬陷冤枉好人!”
“那兰妃……又何曾当过好人?!”陈扬怒道。
“罢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沐羽揉了揉额角,挥手让夏祯起来。他看了一眼陈扬,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没说什么,寒着脸独自离开。对方聪明得很,应该也懂他没说出口来的意思。
今日这见面算是不欢而散。
但说到底,其实情况还在沐羽的控制之中。倒不如说,今日局面其实也是他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