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汴京市井发家日常> 汴京市井发家日常 第18节

汴京市井发家日常 第18节

  这样的吃法,对他来说有些失态了,可落在虞蘅几人眼里是刚刚好——一个落魄遭抢无依无靠的老者,几顿没吃饱,可不吃得着急么?
  所以说,误会便是这般产生的。
  配着几样再家常不过的小菜,吃光拉面前一碗饭,蔡良尤觉不够饱。可饭是阿盼亲自盛的,压得瓷瓷实实,还又往上填了几勺,都满出来堆成小山尖了,是蔡良平日饭量的两倍不止。
  在宫内侍奉,宫女与内侍都是不能吃饱的,怕污秽。
  又喝尽一碗汤,蔡良掏出襟内藏的帕子擦了擦嘴,总算缓过劲来了。
  这样好的饭食,再吃上三碗他都觉不够。
  比起他先前花大价钱吃的那些名厨菜、大酒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蔡良稀奇得很,是他饿得狠了?怎就觉得连这小院里的白水都更甜些?
  “小娘子,小娘子,”邻居李官人气喘吁吁跑来敲门,领回来两个青衣官差,“回来了,差爷请回来了!”
  两个青衣小吏一踏进门,嚯,好香饭食!
  两人对视一眼,都还没吃饭呢。
  饭点了,办差事都有些懒懒的,此时见虞蘅家吃得好,心里便起了杂念,想占民便宜。
  原本小民巴结官吏,官吏借势捞些好处,在市井中正常不过了,可接下来院中那老头的脸却叫他俩吓得踉跄,不敢造次:“蔡……蔡……”
  “蔡老?”另一人狠狠肘击同伴。
  蔡什么蔡,没看人蔡内侍乔装成庶民模样,或许是有什么太后吩咐的要紧差事在身,不便被人知晓呢!
  既然能做汴京的吏儿,那另一人也不是蠢笨的,立时明白了同伴的意思。
  看来这桌饭菜是蹭不得了……毕竟蔡内侍与对方有交情。
  还有日后,若兄弟伙再来这家出公差,也得谨慎着些。
  虞蘅犹不知道,自己捡回来的麻烦给她免去了许多的“保护费”。
  蔡良缓缓点头:“你们送我回去。”
  虽然他认不得眼前这两小吏,但对方想来是在哪次庆典上见过他,认出了他来。
  小吏难得在贵人面前露脸,很是高兴,也不觉得饭点出公差是件倒霉事了,还因此感激虞蘅呢。
  说不定蔡内侍因此记他们一个好,在太后跟前提拔,他们能借此晋升呢!
  得虞蘅、阿盼与杨官人、李郎君帮助,蔡良得以脱困,顺利回宫,心里记着她们的好,金明池回去以后,趁御驾还没回宫,便备了厚礼,遣小黄门给她们送去。
  虞蘅瞧面前生得斯文白净、穿着宫人服制的小黄门,傻了眼。
  总算知道那位老丈身上的文气哪来的了……年轻时当过掖庭先生,教过宫女学识,眼下是太后跟前近侍,很有几分脸面。
  虞蘅看了眼长长的礼单,觉得自己该要喝口冷水压压惊……
  第21章 蜜豆牛乳圆子
  蔡良送的是谢礼,并非赏赐,备礼的小黄门很费了一番心思,给各家各户送去的都是实用的东西,知道她做吃食生意,送来的都是好茶与好佐料,另外还有的却不似蔡良手笔。
  一只箱笼里,堆着两匹绸、三匹细绢,还有一匹纱,一些金玉首饰,虞蘅凭以前的眼光去看,也能看出来都是很好的东西。
  宫里赏赐,常见的就是这些。
  那小黄门也说:“太后念小娘子心地纯善,以示嘉赏。”
  “……”
  虞蘅请那小黄门坐下,“公公吃盏甜水,消消暑气,再回去。”
  这小黄门不过是个内库打杂的,如何担得起虞蘅这一声“公公”?可也没纠正。
  看眼外头,这会正直当午,炽热的白日照得人睁不开眼,远处大地被炙烤出了波痕,翻滚着。
  这时候回去,简直是活受罪,虞蘅能邀他坐下来吃盏饮子,当然好。
  阿盼奉上一碗清清甜甜的蜜豆牛乳圆子。
  那碗沿还挂着水珠,刚从井水中捞出来的,冰冰凉。小黄门也才十来岁,刚入宫不久,对于这种民间解暑冰镇的法子以前见得多了,一点也不稀奇。
  就见无甚出彩的土瓷小碗里头,盛着几只白嫩嫩圆子,牛乳汤里撒了点桂花,闻起来除了桂花香外,还有股甜香,恐怕还放了蜜。
  光是瞧见、闻着味儿,那股子夏燥就去了不少,小黄门扔了拂尘慢慢吃起来,在正午的市井里头享受半点偷闲时光。
  圆子是用江米粉掺了牛乳揉成,吃起又甜又软,很是耐嚼。也不知这小娘子如何做的,个头只有拇指头大,咬开里面却还包了馅儿,赤豆的,口感粉沙,不怎么甜,但加了蜜的牛乳又恰好补足这一点,爱甜的不爱的都能喝得尽兴。
  宫里每日也有供应给宫人消暑的饮子,有时是加了陈皮熬的绿豆凉水、有时是酪浆,无论何种都加了大量的蔗酪,喝下去甜得舌根发腻。
  小黄门将一碗都吃尽,抹抹嘴,谢过虞蘅,这才多与她说了几句。
  原来那日金明池偶遇后,蔡良回到岚云殿,换了身衣裳,便回太后跟前侍奉,次日碰上官家来同太后请安,共进朝食。
  蔡良因为有些学识、当过内教博士,在主子跟前很有几分体面。太后将收录民间饮食、编撰食单的活计交代给他,官家也是知道的。
  官家孝顺,知道太后有了春秋,越发有些原先闺阁时候的孩子脾气,爱吃爱玩,便也很支持蔡良的差事,甚至还给他专门拨调了一批帮手——一群舌头灵、人也机灵的膳房小太监。
  那次被泼皮抢劫,不是恰好,而是他们此前出宫不晓得收敛遮富,被盯梢了,碰上蔡良一人出宫时机,便寻了个僻静巷子动手。
  这是后来开封府审讯那几个泼皮无赖时,对方自己招供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被抢对方是宫里头太后跟前红人总管,若知道,怎么敢抢?
  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被吊在刑架上,鬼哭狼嚎,甚至狱卒还没怎么动用招式,就受不了疼痛全招了。
  最后都被裴府尹打发去修牢房。
  蔡良这辈子分水岭在十二岁,先时富贵不经世事,后在宫里待了一辈子,才知晓原来市井不仅有淳朴善良百姓,还有这样顽劣之人,越发感念当日幸好有虞蘅几人。
  官家体贴他年事高,受此委屈,着实不易,赐了桌上一盘荔枝甘露饼与他吃。
  宫中饮食,其实也没民间想象的那般非山珍海味不可,尤其太后宫中,其实没那么多讲究与规矩。
  她的娘家出身只是扬州一小地方官员,与其他三妃显赫的出身相比,几乎可以说是“寒微”了,先帝在时,她也算不上宠妃,因为幸运诞下了皇子。六皇子性子温和沉静,在一众兄弟中并不显眼,最后能登基也是因为捡漏。
  母子二人一贯的运气好,是以今上登基后,太后便笃信神佛,认为神明有眼,眷顾他们。
  每至年末,太后都会命自己宫中宫人焚香净身三日,再斋戒茹素一整月。
  平日里,吃的也多是家常饭食。
  譬如今日这一桌,从食不过是羊肉馒头、荷叶饼、水晶包儿与镜面糕,主食是玉延索饼与薏仁粥,另还有肚子羹、杏酪鹅,因为端午,膳局还呈上了几只口味形状各异的粽子。
  太后近来苦夏,满满一桌子吃食,只有那玉延索饼多用了几筷。
  玉延索饼,便是用山药制成的面条。
  诗云“久缘多病疏云液,近为长斋煮玉延”,将山药水浸一夜,洗去黏液,再烘干磨筛成面。这样做成的面条,口味清淡,没胃口的人也能吃上两口。
  用过朝食,官家看太后精神比前几日要好,便提议:“今年便在金明池多留几日再回宫吧。”
  太后想了想:“也好。”
  水多的地方,总是更凉快些,况且城外似乎就连空气都比内城新鲜。
  虽然住在御苑,可官家还有朝政要忙,重要的大臣们也都跟了来。吃过朝食,陪太后略坐了会儿,官家就被太后赶去议事了。去年有几个州县遭了洪灾,今年立夏后雨水又这样多,不得不提前准备应对的举措。
  总算打发走官家,太后立刻使人拿来软枕,舒舒服服地歪靠上去。
  她上了年纪,却要在儿子面前正襟端坐,累得够呛!
  她忙不迭再招来蔡良,问询:“眼下汴京夏暑还兴吃冷淘吗?”
  蔡良笑道:“回娘娘,民间立夏吃冷淘,从前朝就惯来如此。何况如今天下海清河晏,不比先时动荡,百姓们吃面浇头也丰盛许多,春末时候多吃鳜鱼,如今入了伏,则以炒虾、荆芥、胡瓜为主,拌上醯酱,爽口着哩。”
  主子面前行走多年,蔡良很懂说话,马屁拍得自然又不尴尬。
  太后听了,果然高兴,又忆起当年来:“哦?先时我在家中,夏月最喜食冷淘。厨娘常做槐叶冷淘,小孩子爱浇蔗酪,大人则多吃鳝丝的。”
  扬州饭菜甜,就是炒鳝也放糖,那样有些甜咸口味的吃食,太后甚是想念。
  蔡良微笑道:“娘娘想吃,吩咐司膳宫女便是。”
  太后摇摇头,做了却不是那个味儿。
  她又问:“她家酒楼,如今生意可还好?”
  蔡良那日独自出宫没带旁人,便是想去太后口中的那一家,因为一些恩怨,不好叫人知晓,谁料被泼皮盯上了,打断他计划,在宫里养了几天伤,如今还没来得及去。
  不过他也并非毫无准备:“如今汴梁人提起酒家,莫过樊楼与那一家。”
  故人已矣,太后缓缓喝起茶来,半晌欣慰笑了:“她那性子,做什么都能成的。”
  这话,蔡良不知道如何接。
  “她做得一手好饭菜,带出来庖厨自然也好,你编这汴京饮食单子,恐怕她家是顶尖的。”
  蔡良是老饕了,私下里出宫,没少吃汴京大小食肆酒楼,太后所提那酒楼……口味的确很好,放在过去,说是头筹也不为过,否则怎么和樊楼平分秋色呢?
  可如今,蔡良心里有另一家“头筹”。
  “说出来怕引娘娘笑话,救老奴那小娘子,也做得好饭食,不比玉壶春的庖厨差。”
  许是读过书,受过大家教养,蔡良在主子面前虽恭谦,却不一味附和,这也是太后喜欢与他说话的缘故。
  太后看一眼他,很诧异:“一个市井小娘子,竟得你这般高评价……照这般说,汴梁人提起酒家,怎没有她姓名?”
  蔡良颇慨叹地摇摇头:“两小娘子飘零,扎根汴梁不久,尚未有个一宅半店的,否则老奴早该发现此等美味。”
  太后听他这样说,已经对虞蘅心生好感,又见他眉眼憾然,不禁笑斥:“左不过一间铺子,值得你露出这般表情?送她一间便是!”
  蔡良得了准许,转头便吩咐手底下的小黄门准备去了。
  送礼的小黄门走后,阿盼摸着那几匹料子爱不释手:“真好看,真好看。”
  两匹杭绸、三匹细绢,藕色的、鹅黄的、烟粉的,都是适合小姑娘家颜色,还有那纱,天青水碧般清淡。
  虞蘅摸了摸那匹纱,密密匝匝的手感,一点也不扎人,颜色说不出的清透,真是好东西。
  虞蘅笑道:“这块拿来做两顶床帐子正好,不是总说夜里有虫咬你?”
  这么好的料子拿来做床帐……这要是做出来,阿盼都舍不得睡觉了。
  嘴上不舍,真裁出来,又第一时间去换上。
  绿绡软帐,真个轻若云烟,人躺在里面,朦朦胧胧地只能看见个轮廓,不甚清晰,其实细看根本挡不住什么,阿盼好似理解了话本中那些“只着薄纱一片”的美人儿为何最是吸引人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