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燕辞忧忙拉她:“先进来吧,让你在这里等着,是我待客不周。”
  盛攸淮回神,笑道:“好。”她顿了顿,又说,“我还以为殿下去找我是想我了。”
  “!!”燕辞忧被戳中心事,脑子里成了浆糊,语无伦次道,“倒也不是……也不能说不想,其实我就是去看看,我、我想着还是跟你说说。”
  “那太好了,”盛攸淮低笑,“我洗耳恭听。”
  太可怕了。燕辞忧感觉有什么击中了心脏。她僵硬地远离盛攸淮含笑的目光,嘴麻木地吐出话语:“嗯,是啊。”
  暮云低垂,边缘晕染出好看的金红色,侍从跟在她们身后点灯,细小的火焰跟在身后,像飘飞的正在燃烧的纸屑,燕辞忧微微松口气,系统恼道:“你你你!你就不能主动说点好听话吗?”
  “这……”燕辞忧又不是不想说,谁不希望自己能说点文艺含蓄、能把心上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缱绻情话啊。她自信自己口才,跟着燕锦宁看话本时也想象过日后如何追求心上人,但现在她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又不是我不想说。”
  “我懂,”系统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那什么爱在心口难开是吧?”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刻薄的话。”
  “你争气点我哪至于!”系统恨铁不成钢,向外飘去。
  燕辞忧不敢触她楣头,没再辩驳。正好晚膳上齐,饭菜热气腾腾,抚慰了正在冒出混乱想法的心,她笑道:“上次一起吃饭还是那次烤芋头。”
  盛攸淮挑眉:“福泉楼不算吗?”
  “那能吃吗?”燕辞忧白了她一眼,“你就是故意让我吃的。”
  “绝对没有。”盛攸淮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以示清白,“而且你也没吃嘛。”
  “绝对有。”燕辞忧一字一顿地回应,换了筷子另一头戳她的脸。
  “好吧,”盛攸淮笑着任她戳。“殿下好记仇——”
  笑起来孩子气也就算了,性格也有点孩子气。不管是刚见面时从容不迫的模样,喜欢开玩笑的模样,还有如今坐在她对面笑着的模样,都让燕辞忧觉得心动。
  值此多事之春,不可避免聊几句政事,两人吃过饭,一路聊到书房。
  说来说去还是她们人太少。燕辞忧想起徐慕,将下午的那番话讲给盛攸淮,赞道:“真是有胆识。”
  盛攸淮点点头:“确实。是能成大事的心性。”
  燕辞忧看着她,思绪忽然拐了个弯,想少年的盛攸淮是否也有一腔孤勇,想要改变整个天下,让江山翻覆,改成属于她们的模样。
  她抿抿唇,三言两语将徐慕的事讲完,有些犹豫要不要问。盛攸淮把目光转移到桌案上的纸,写着端荣公主府五个大字,端正大气:“这是殿下写的?”
  “对,”燕辞忧差点忘了,“之前写的,挑了最满意的一张。不过也用不上了。”
  盛攸淮笑道:“那现在殿下又要写好几张郡王府的字了。”
  “想想都觉得麻烦。”燕辞忧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殿下不喜欢写字?”盛攸淮起了好奇心。
  “也不至于不喜欢。小时候阿娘总把我的字跟皇姐的对比,说皇姐的字端正圆润,我的字锋芒太过,”燕辞忧早已释然,这些事拿出来讲也不伤心。“气得我天天对着字帖临摹,现在写字很好了。”
  盛攸淮愧疚道:“是我又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有没有,”燕辞忧摇头,“后来我写字好了阿娘都夸我,没再夸过皇姐了。”
  盛攸淮失笑:“不愧是殿下。”
  燕辞忧得意地点点头,她一瞬间福至心灵:“不如你来写?”
  “我来?”盛攸淮惊讶地指着自己。
  “你来。”燕辞忧简直要为自己绝妙的主意鼓掌了,“就试试,你要是不想用我就不用。”
  这熟悉的感觉……盛攸淮哭笑不得,每次她想了解燕辞忧的结果就是自己被架上去,说好听点是心上人不自觉地想着她,说不好听点就是自作自受。
  燕辞忧若是真想用她的字,她也无法拒绝。盛攸淮无意推脱,定定神,信手写下。
  燕辞忧在旁边看着,眼神逐渐亮起。盛攸淮字迹稳重有力,很有个人风格。她写完吹了吹墨迹:“怎么样?”
  “很好,笔势刚健,矫若游龙,”燕辞忧越看越喜欢,赞不绝口,“你以前临摹的是谁的字帖?”
  “是我母亲的字帖。”盛攸淮眸底有怀念之色一闪而逝。
  “令慈书法造诣深厚。”燕辞忧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盛攸淮弯弯眼:“我母亲书法是很好,她文武双全,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小时候不理解我只对刀枪棍棒感兴趣,总要抱着我跟我讲读书的乐趣,连我晨起练武,也要在旁边读书,试图让我听进去几句。”
  “盛老将军也是煞费苦心啊。”燕辞忧忍俊不禁。
  “是,”盛攸淮沉入回忆中,“她说是读书让她了解更多的世界,才会走到现在。不过对我来说,那些书实在不好看。”
  盛荣那时候应该还看不到像祁景和写的《逐鹿论》这样的书,燕辞忧很能理解:“毕竟你与你母亲那时候不同。”
  “是这样,是我母亲走出去很远,才让我能如此挑剔。”盛攸淮抬眼,看燕辞忧的模样,乐道,“殿下也不用小心翼翼的。”
  “我……”燕辞忧语塞。
  “阿娘靠读书出沙场入朝堂,但那些书也让她困在了边疆,最终战死沙场。”盛攸淮平静垂眸,“我一定会比阿娘走出更远。”让那些打压她们、蔑视她们的男官通通付出代价。
  她怀着这样的心情走上朝堂,越向上走越明白,仅仅让与母亲产生摩擦的男官死不够,让所有心照不宣为她们使绊子的男官死也不够。
  她站在母亲托举的高度,如果她会有女儿,如果天下还会有她这样的女儿,她们就该明白,只有一种方法能够复仇。
  这也是她给予燕弦春忠心的条件。
  燕辞忧神色不止是心疼,已经变成了担忧:“攸淮……”
  “我没事。”盛攸淮心里柔软下来,回以微笑。
  所以她会喜欢燕辞忧吧。盛攸淮也有想过为什么,或许就是因为燕辞忧像一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色彩,能够自然流露的言行学识让人无可奈何地羡慕,被吸引,想要了解,无法移开目光。
  是这样吗?还是因为她的性格,没有距离感,被开玩笑的反应很有趣,总会在很多事情中流露出隐晦的温柔……在盛攸淮意识到之前,感情已经蔓延在眼前人的每一处,简直没有不好的地方。
  燕辞忧察觉她的心情沉重,将手放在她手上:“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她神色温柔,“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
  燕辞忧掌心温热,暖热了她的指尖。盛攸淮慢慢放松下来,长长舒了口气,想活跃活跃气氛,笑道:“说来也奇,天下人皆认为我母亲是去父留子,却没想到,我母亲是独自诞下了我。”
  “独自?”
  “是的,”盛攸淮点头,“是阿娘亲口告诉我的,她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我之后也问过许多人,竟也了解到不少与我相同的女子。”
  “那祁湘?”燕辞忧想起来了,当时她没有反应过来,盛攸淮竟也轻飘飘带过,原来是她清楚她们的秘密。
  “没错。我后来问过祁女史。”盛攸淮点头。
  那不是和她们一样吗?那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不同,导致不同的源头究竟是什么?燕辞忧愣愣道:“子母河……”
  “嗯?”
  “殿下。”侍从小声催促她,“是该回宫的时候了。”
  “噢,”燕辞忧忙应道,“这幅字先收好了。”
  时间紧迫,她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盛攸淮看她的眼神,忽然懂了:“殿下是说这像你们那边女子的生育?”
  燕辞忧小鸡啄米般点头。
  “虽然是这样,但……”
  “我会有办法的!”燕辞忧抓住她的手,坚定道,“相信我。”
  盛攸淮看着她,眉眼柔和:“我一直都很相信殿下。”
  燕辞忧还欲多谈,身边侍从欲言又止,还想再次催促,她只好说:“那我走了。”
  盛攸淮笑着点头。其实该燕辞忧送她,却让盛攸淮迎接又送别,实在失礼。燕辞忧上了马车,又从车帘处探出头,示意盛攸淮凑近点,她这样只露一个头出来有点好笑,盛攸淮想伸手戳戳她的脸,不过看燕辞忧表情严肃,她也背着手凑近。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呼吸都清晰可闻。燕辞忧有点想亲她,可惜不行。她闭闭眼,心一横说道:“我今天去找你就是因为想你,我这几天都很想你。”
  盛攸淮应该能够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不止是朋友间的想念吧。
  周王殿下平常看上去不经撩,原来是擅长有话直说。盛攸淮脸颊滚烫,所幸天黑了看不清脸,她才能逃过一劫,避免被打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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