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老东西之前逼死一个,现在又想押小的,”燕弦春冷笑不已,“一向是会摘果子的,也不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这些燕辞忧听不懂,她没做声。
  燕弦春看着她,有点羡慕。她想起燕颉之瘦削的脸,不再浪费时间在情绪上,提起精神咬牙道:“且等着吧。”
  燕辞忧轻轻应声。其实她有点心疼姐姐。说实话,燕弦春此时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燕辞忧一个公主心疼,可她忽然反应过来,燕颉之在燕弦春身上所放下的,是比前世她所见的器重更加沉重的感情。
  从燕弦春展露才能开始,就要背负前人所有的牺牲与努力,像站在尸山尸海上拉着弓弦,靶子遥远而模糊不清,成败在她一念之间。
  在燕锦宁口中知道这件事时,她不感到意外;看盛攸淮带来的书时她有模糊猜想,也能够分析这件事的合理性。认识到一件事是很轻松的事情,对燕辞忧来说并非无法承受。可若这件事真实展现在她眼前,人的感受便更加不同。
  对着燕弦春,她只能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孤注一掷的决心。可她本不必如此。燕辞忧觉得悲哀,但并不同情。
  这样的同情像是侮辱,她们不需要。
  灰蓝色的天空中白日逐渐沉没,屋里的光线暗下来,侍从在厅中穿行,将灯点上。火光映入两人眼瞳中,燕弦春收起两张情报:“先用膳吧。”
  燕辞忧没推辞。饭毕,燕弦春率先提出:“去院中走走?”
  月光照在树上,在庭中投下影子,燕辞忧抱着姐姐家的猫,跟着燕弦春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也会避开影子走啊。”燕弦春背着手,感慨似的抛下这句话。
  燕辞忧微微愣住。她胡乱嗯了一声,看着脚下,可一旦注意起来反而不会躲开影子了,猫在她怀里待得不舒服,挣扎着跳开。
  庭中还有些积雪,被旁边石灯的烛光照到,变得亮闪闪。燕辞忧问:“皇姐想说什么?”
  从刚见面就是欲言又止的模样。燕辞忧一眼看出来不对劲,本以为燕弦春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她,结果到现在也没提。
  燕辞忧从没跟燕弦春有这样……微妙的相处,极不习惯现在的氛围,忍不下去,只好主动问她。
  燕弦春被她点破,有些呆呆的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嗯?”
  这还是燕弦春吗?这模样也是许久未见了。燕辞忧对她笑笑:“皇姐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燕弦春回神,摸摸鼻子:“确实有。”
  “我之前去看了三妹,”燕弦春说完这句话,尴尬地哽住了。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她还是无法应对预想的煽情场面,破罐破摔道,“为什么要帮我?”
  这话很没道理。燕辞忧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还以为燕弦春要吩咐她做一些秘密的事情,或者再试探她。
  “很奇怪吗?”她的目光太强烈,燕弦春硬着头皮问,“我知道你也没有其她选择了,我就是想问为什么能够帮我……”
  燕辞忧莫名笑了一下。她想,燕弦春称帝登基后,会不会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幼稚?
  或者换个说法,原本世界的姐姐陛下,会不会觉得燕辞忧恨她?
  “因为你也是我姐姐,”燕辞忧说,“没错吧?”
  燕辞忧自知她的回应很讨巧。盛攸淮她们不清楚往事,她心里也明白她们没多少姐妹情足够爱屋及乌。但回想过去,她和燕弦春争过,算计过;也有看着书畅谈理想,在母亲墓前互相取暖的时刻。若不是姐妹,这一切也就没有缘由了。
  为什么愿意帮助燕弦春?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所以燕辞忧说:“就是这样的。”
  庭中树的阴影下,燕弦春看着她,似乎在体味其中复杂感情。最后,她将目光移向夜空中闪烁的星子,轻声说:“是这样啊。”
  两人说完,方有侍从前来匆匆道起居舍人前来拜会。燕辞忧很有眼色地道别,临走上马车前,燕弦春忽道:“你们都是我的妹妹。”
  燕辞忧真心实意地笑出声:“真是荣幸之至,晋王殿下。”
  燕弦春抿唇,还未等她再说什么,燕辞忧已经上了马车,探出头笑道:“走了!”
  妹妹的面容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燕弦春轻舒口气,压在她身上的大山好像少了一座,让她得以在此刻真心地笑出声:“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原来的皇姐:谁敢恨朕?
  现在的皇姐:哇啊这都不恨你们姐妹关系真好。
  小辞:……
  第十二章
  忙着忙着,春节就到了。自傍晚起,宫中就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来往侍从皆身穿新衣,交谈间面带笑意,开头结语总要带两句吉祥话;直到夜晚,整个京城依然灯火通明,大街小巷火树银花,家家户户的百姓守着温暖的炭火和家人谈笑,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站在檐下远望,能够看见层层叠叠的宫殿群,一路延伸到如墨的远山,朱墙已融化在夜色中,铜铸的兽头却在烟火映照下隐隐可见。
  燕辞忧伸出手,今夜雪不大,却不见停,落在手中只有隐约的冷意。她想起盛攸淮那一眼,犹觉得心悸:“系统。”
  系统瘫在一旁的灯笼上:“怎么了?”
  “真奇怪,”燕辞忧喃喃道,“我有点想见她。”
  “谁?”系统愣了愣。
  “没有谁。”燕辞忧回过神来,摆摆手,去找燕锦宁的身影,后者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点燃一支烟花,自言自语道:“好无聊。”
  燕辞忧深以为然。
  前世她觉得皇宫节日中规矩繁多,不是祭祀这个,就是上供那个,来回奔波别提多累;现在她闲下来了,又觉得不用笼络人心,思考夺皇位策略以及考虑给皇姐添堵的五个方法的日子,实在无聊。
  自己待着也是无聊,不如?燕辞忧咬唇,犹豫地问系统:“若我说要找盛攸淮……”
  “想去就去呗,”系统打了个哈欠,“这个我可以帮你。”
  找到她要做什么?燕辞忧又摇摇头:“算了。”
  燕锦宁随手把燃尽的烟火棒塞进积雪里,咬一口侍从递来的点心,难得食不知味:“真没意思。”
  这句话就是跟她说的了。燕辞忧知道她们不会再像真正的姐妹般亲密,但既然占了端荣公主的位置,姐姐应尽的责任也要尽到,她回宫的时候也会找燕锦宁聊天,看她的课业。
  刚开始有些尴尬,慢慢的关系还算得上可以,也可能是互相取暖。
  这时候她就该发挥姐姐的作用,关心妹妹。
  “下棋吗?”燕辞忧指指屋里的棋盘。
  “不下。”
  “那对诗?玩飞花令如何。”
  “这个……不行,”燕锦宁有一瞬心动,但很快否定了,“我们知道的诗词不同。”
  燕辞忧觉得挺好:“那不是正好学习吗?”
  燕锦宁一听她说学习就头疼。之前燕弦春忽然来找她,跟她东拉西扯聊了半天,最后实在没话说,居然塞了好多书要她看。
  其中诗书戏文史书策论皆有,还拨了身边侍从监督她每日读几页,好不容易过年放松几天,燕锦宁连书这个字都不想提。
  燕辞忧说了几个都被否决,多少有点生气:“那你想做什么?”
  燕锦宁也知道自己太挑剔,怂怂地低头:“诶呀我就是想玩点轻松的……”
  看她这样,燕辞忧心里那点气全消了:“打雪仗怎么样?”
  燕锦宁抬起头,狐裘上雪白绒毛簇拥着柔软的脸颊,说话时呼出白气:“真的?”
  燕辞忧不多说,俯身在身边的雪堆中抓了一把,捏实了向燕锦宁扔去。后者笑嘻嘻地跳开,她穿着厚重华服,艳丽牡丹自腰际开到裙摆,鬓间腕上环佩叮当,然而动作灵巧,从没学过武的情况下,在避开燕辞忧攻势时还能抽空反击。
  可惜体力跟不上,两人玩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好累……”
  燕辞忧大惊:“我打到你了?”
  “不是,”燕锦宁说,她骄傲地仰起头,神气道,“你怎么可能打到我?就是累了。”
  “你戴的这些太沉了,”燕辞忧看她头上的钗环就觉得沉,“还有衣服,都不方便。”
  “我只有这些可穿,”燕锦宁干脆蹲下来,抓住燕辞忧要拔她头上金钗的手,像小狗般用热气腾腾的脸颊蹭蹭,“我已经习惯了。”
  机会来了。燕辞忧顺势蹲下来,捏捏她的脸,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温柔似水的笑容:“既然这都能习惯,简单练点基础拳法也没问题吧?”
  燕锦宁腿一软,摔到地上:“啊?”
  她被燕辞忧拎进——没错她居然能被拎起来——屋里,室内温暖如春,桌案上笔墨齐全,玉瓶中插着香气馥郁的梅枝,旁边小案上还有香炉,香气袅袅。
  燕辞忧三两下把狐裘扒了,对着目露惊恐的妹妹淡定道:“来吧,扎马步。先扎一炷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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