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盛攸淮放下的黑子连同上面两颗,都被吃掉了。
看来周王殿下话不可尽信,对着这步烂棋都能说不错。她看着棋盘眼花缭乱:“现在怎么下?”
“哪有问对手的。”燕辞忧也不催,唤人来上茶。
“可不许笑我。”盛攸淮靠着自己小时候跟母亲下的几盘棋,勉强找了个地方放棋子。
“不会的,”谈到下棋,燕辞忧话多起来,“棋子黑白分明,棋局千变万化,本身就很有意思。跟一个人下棋,看她的棋路,也能推测出来她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也可以跟契合的人消磨时间。”
棋局已经惨不忍睹,盛攸淮收手:“那殿下看出我是什么人了吗?”
“你是下棋蠢材。”燕辞忧回答。
“好直接!”
“以后多跟我下几局我就知道了。”燕辞忧本想再来一局,可眼下还要加紧看书,只得遗憾作罢。
屋中温暖,气氛正好,盛攸淮感觉心中轻飘飘的,像是有许多漂亮的肥皂泡在身体里漂浮,简直想不到任何不高兴的理由。她故作苦恼:“如果每次都输给殿下,我坚持不下来的。”
燕辞忧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但盛攸淮都这样说了,她自然是回答:“我会让着你的。”
这倒不用。盛攸淮连连摆手:“殿下多教教我就好了。”说出口时还有点不好意思,被燕辞忧这么一打岔,倒显得她很好学。
原来是这个方向。这也很好。燕辞忧认真点头:“交给我,我教人很在行的。”
真像是拜师。盛攸淮忍俊不禁,双手举起茶盏:“那就请师母多担待了。”
明明可以说师傅……燕辞忧感觉脸上升起奇异的热意,举起茶盏与她轻碰:“将军真是折煞我了。”
师母这个称呼,明明没什么。
第八章
宫宴上很热闹,燕弦春坐于主位,眉宇间有淡淡疲倦,但兴致很高;她举杯勉励了几位官员,来回敬酒间气氛热烈起来,席上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
宴上有男官,燕辞忧数了数,发现官员和男官大约六四分,对人才的稀缺又有了新的认识。盛攸淮听她在旁边悄声数数,笑着在桌下拉拉她袖子:“这些男官与主上交好,暂时还有用处。”
燕辞忧如今也能跟盛攸淮说的有来有回:“我在将军心中就是粗俗暴躁的人吗?本以为这半月多有了解,没想到还是错付。”
盛攸淮无辜道:“当然没有。殿下性格文雅随和,心系皇姐,我只是想让您心安。”
燕辞忧哽住了。恰好此时燕弦春看过来,她举杯遥敬,错过了最佳回话时机;盛攸淮在一旁偷笑,笑着给燕辞忧倒满酒:“我敬殿下一杯。”
“盛将军……”燕辞忧憋着气,努力翻找着阴阳怪气的词汇,“盛将军能言善辩,燕某不及。”
这种话对武将来讲甚至能算夸赞,完全伤害不了盛攸淮,她乐道:“殿下至情至性,盛某亦不及。”
变着法说她没有城府对吧!简直就是嘲讽!
燕辞忧气闷,她心里牵挂着燕锦宁,也不敢喝多;幸运的是也没人来找她攀谈,如此浑水摸鱼几刻,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向燕弦春告罪。
燕弦春似乎还有话想对她说,可燕辞忧屏息等了等,燕弦春反而让她先离席了。燕辞忧有些不安,这个世界的皇姐气质似乎更加阴沉,又不与年幼的燕弦春相似,她觉得这感觉熟悉,几乎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抓不住那点思绪。
系统早已查明燕锦宁所在,燕辞忧跟随她的指引一路向皇宫深处,宫道上灯火煌煌,安静到落针可闻。
寂静适合思考,燕辞忧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猛然想起刚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在目前遇见的几人身上,看到奇异的相似。
很微妙的相似,她形容不上来。
燕辞忧有些迷茫,这个世界的唐择枝和燕弦春都与原来不同,燕锦宁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唐择枝昨天是第一次见她,燕弦春虽与她成了一母同胞,但燕辞忧很明显没能沾到姐姐的光,在盛攸淮军营里连侍从都没有,感情比原来的她们还差——她和燕锦宁的关系又是什么样?
如此一想,燕辞忧竟有些不敢向前。
她问系统:“这两位公主之间感情如何?”
“不知道。”系统给出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刚接触系统时燕辞忧以为是鬼差,后来以为是神使,现在看来,只能算作有点用处的砖头。
不对,砖头还能当武器,系统就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光团。
系统察觉到她所想,抗议道:“我还能做很多的事情的好吧!”
那她提的都正好是系统做不了的事情咯。燕辞忧不置可否。长亭宫前,一位侍从看见她的身影,欢喜道:“可算是等到公主了!”
看来她们约定过。燕辞忧庆幸自己今天来找燕锦宁,没让她空等。
庭中树下,燕锦宁一身华服坐在桌边,风吹动衣摆,更显气质飘逸。她听到脚步声惊喜回眸,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姐姐!”
两人关系似乎不错?燕辞忧思量着,向前走了两步。
暖融融的灯火下,燕锦宁完全看清了她的模样,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眉眼温润,唇边带笑。
但她不是姐姐。
燕锦宁浑身发冷,笑容也凝固了。
待燕辞忧走近,她终于动了,却是喝道:“听雨!”
“关好门,”燕锦宁冷冷道。她对着燕辞忧,“你不是我姐姐。”
最坏的结果。燕辞忧不知怎么说:“我……”
她一开口,燕锦宁反而面露迷惘:“你的声音……”
“我确实不是端荣公主,”燕辞忧本就不打算冒充端荣公主,立刻澄清,“但我是燕辞忧。”
“燕?”燕锦宁更加不知所措了。
“我慢慢给你讲。”燕辞忧此刻对燕锦宁有用不完的耐心,她拉燕锦宁回桌边坐下,安抚般拍拍她的肩膀。
“所以说,我姐姐已经死了?”燕锦宁问。
起死回生,甚至用的还是她原本的身体,不管怎么说都过于玄幻了。可随着她说出姐妹两个成长中的各种琐事,以及燕锦宁一些小习惯,甚至燕锦宁试探几句才发现,她真的对这里的生活一无所知,才不得不信。
那么她就不得不面对姐姐的离开。
这个问题的回答实在太残忍。燕辞忧在交谈过程中发现两位公主的情谊非常深厚,可能比她和燕锦宁还要亲密,毕竟她和燕锦宁还有其她姐妹亲人,而在燕锦宁的叙述中,居然会用相依为命这样的词形容两位公主。
她们的母亲呢?还有燕弦春……三姐妹的关系怎么变成这样的?
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燕辞忧不敢看她的表情:“没看到尸体,也不一定死了。”
“但系统不是说,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吗?”燕锦宁目光灼灼,“不管姐姐是真的死了,还是像周王殿下这般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都不能再相见了对吗?”
“……对。”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燕辞忧低头看着桌子,上面放了几样很精致的点心,也许是她们约好了今日见面,燕锦宁早早备下的,她心有愧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样沉默着,忽然听到了哭声。
燕辞忧慌张地看她,面前的人已经泪流满面,哽咽道。
“是我害死了姐姐。”
“什么……?”燕辞忧要给她擦泪的手停在半空。
“是我说不想被牺牲……”燕锦宁忽然爆发,崩溃地缩在椅子上,抱头道,“是我说我们是人质!”
“不、等等,”燕辞忧被吓了一跳,看到她泪流满面慌忙起身,用袖子给她擦泪,“什么意思?”
她一头雾水,忽然体会到盛攸淮当时的心情。
在燕锦宁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燕辞忧提取出了一些有用信息。
好消息:燕颉之没死。
燕辞忧知道的时候险些喜极而泣,虽说她也不能拽着燕颉之的一角大哭着说,阿娘你知道吗另一个世界的皇姐她欺负我,女儿从你死了之后日日睡不着觉,短短几个月瘦到形销骨立……而且燕颉之也不会站她这一边。
但那是她娘啊!燕辞忧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
然后?燕锦宁歪头,明明是一样的脸,她看起来可比瑞王那个皮猴子可爱多了。脸颊看上去很软,眼睛都圆圆的,让燕辞忧想起燕锦宁小时候的模样;入冬后越来越冷,燕锦宁的衣服上还有毛茸茸的围边,也像她小时候会穿的衣服。
燕辞忧又因为她刚才的哭泣怜爱之情大增,对着这样的妹妹,简直要母爱泛滥。
然后她的妹妹就顶着一张很可爱的脸,吐出非常无情的话:“阿娘不喜欢我们,你去找她也不会见你的,她只见大姐姐。”
“为什么?”燕辞忧大惊失色。
“为什么……嘛,”燕锦宁转转眼睛,她看上去并不伤心,“没空吧。阿娘现在生病,还要听大姐姐处理政事时出现的难题,没空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