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有时候总会为所遇之人所言感叹,有人开口便是连七娘都软下去的说,有人的话蠢地只剩下了他自己。偶尔下山易物,不过两年光景传奇便翻成了七娘都认不出的样子,说是爱夫离世为其镇守乐治善助为夫攒福,传是悲痛交织上山思夫专节烈骨乃为烈妇,怜是无子终老一人独死,若不是再三确认我死也猜不到这说的会是她。我将此事当玩笑讲给七娘听,七娘闻言笑道:“这一个个哪是在说我这是捏了个人吓小姑娘呢,话里不见半分七娘皆是男化思凝哎…”跟着七娘这些年见过最多的便是好不容易活下来却仍旧只把自己当回事的男子融老练小毁了一个又一个女子,有的化己融凝地成为了血粕一分有的被裹挟孤划地炼出了自己却总被人溶解为证血粕抬己位的尸山,我不解问过七娘:“草药多是补阳之阴而后剥生是何原故?”七娘答:“因为人见何都会将人思放之,那草药长在地上它都不知道它有这么多用处,可人既然用了它便会如菟丝子一般需它方生借它登自杀它名正。”一日,我采药回家时捡回个将息妇人七娘为她诊脉后道:“脉之涩弱心衰血滞,阴寒凝滞血脉瘀阻,心肺之气凌弱难以运化周身之气血,水湿内停上凌心肺,黄芪丹参恐怕只够吊命,红景天怕是已经没有了吧… ”我搜找无果后点头称是,七娘让我为她诊脉,我摸着命门衰绝微虾沉离的脉象望着眼前面色润细的人不死心地问道:“我记得…商者可不会做赔原之事…妳是要舍弃我吗?”她别过脸去开口道:“明敖,我这一生做了很多不是自发之事,唯独妳与这妇人之事,我是愿意的。”我说不出话为她披上貂裘袍送她离去。她离去的这段日子我每日都会放上一个灯,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竹纸用尽松脂聚堆、放至第六十个灯时我总算将她盼了回来,她袍上颊上沾了血,我不忍细看忙将红景天煎上,药汁跟着泪水一起出来,她为我除去发上白丝道:“我从前最怕的便是人心贪欲,在江西时这份害怕被除尽了,在军营里时我怕闽军不贪,到了明溪我探明人贪平心待之,可在崖上看到妳为我升起的灯上为贪我时命只余深悔…”她说到后面竟说出两分泪意来,我收起泪水为她拭净沾血道:“妳走那日我便想好了,要么是妳看到灯回来要么是别人瞧见了灯来杀我,我说过的,我这条命是妳的。”妇人喝药转醒认出了她,妇人跪谢欲报,她将人扶起道:“谢张娘子挂怀,只是七娘时日无多,只求与吾爱清净度余。”我们送她下山,回途上我问她:“什么时候中的毒?”她回:“是军中交战时闽军留下的。”我拉着她的手心想‘一个月足够了’。那天晚上我们在月下放走了最后一盏灯置了最后一次药,她在我怀中唱起一支歌“一株乌七啊…它长在山丛上…长在山丛上盼着月亮…原来它不是在盼月亮…是在等携明而来的敖草…”我将她葬在一处乌七盛长的地方墓上留名‘医者莘七娘’,我与她不止情爱止于人情,人们不会允许莘七娘存在、不想了解耻局情深理、黄沙带走的是莘七娘挣扎一生、人心抹灭的是女子所举姝色流情。
  8.
  她走后的第一年我回了趟江西,无人吃过春饼无人知晓破庙中供的是谁,甘疗堂的牌子被烧成了灰,莘七娘的名字融去了明溪。她走后的第二年明溪人惯用草药治病惯将逆反女子关至山上鼠屋,他们一边求着她止痛停伤一边将她的来日摁尽。她走后的第三年她与许阳情深许明战死她为其驻明伤情的事谊走进了每个女子的耳朵里束缚着每一个外出行医的女子。第四年我开始遗忘很多事,药本炙食路向人心,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也找不到她的坟了就连她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第五年我离开了明溪,妄图北上医人借人记住她,却终于明了一个女子活在世上,自带缘处要伤她、外弱之渺可伤她、在这般人人皆怨刮的处境下站起,前人掐灭望今人逼她跪后人借她活之悲苦。第六年她许是见我伤悲她于梦中同我说:“被裹挟被独杀不要紧,因为她们总有一天会发现人思念维是时间挡不住的人心诛不尽的。”我大喜想做些什么,于是立摊卖灯,打探到昔日她用命救下的张家妇人其幼女己嫁人不日将随夫参军冲前,我将做灯手艺教给其幼女让她记下了莘七娘这个名字。第七年于病中我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说:“最开始我以为我能等到朝廷月明人心清朗做到悬壶济世医人衡度,可最后我连商者都做不好,我唯一留住的便只有妳这株敖草,偏偏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也是妳。”我拉住她的手让她带我走,她应好。
  第5章 吕母
  “阿母,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拜神啊?”
  “因为大家的日子不如意啊。”
  “阿母,为什么大家都讨厌弱民呢?”
  “因为他们的阿父便是这般与他们说的啊”
  “阿母,我要去讨债了,可能以后就不能来看您了。”
  她叫吕诺,她母亲是个杀鱼的,她父亲是个木匠,我是一把匕首,是她母亲送她的生辰礼。
  小吕诺喜欢刀喜欢剑也喜欢绣花针,小吕诺喜欢藏东西喜欢挖东西还喜欢送东西。我刚睁开眼那天,小吕诺正在送东西,送村头寡妇自己的绣品,她说“妳一定会找到女儿的,真的。”寡妇看上去有些神智不清,衣裳也泛着灰,却拿着小吕诺绣的小鱼笑嘻嘻的,还说“谢谢妳啊,我找到小鱼了,我让她认妳当姐姐。”小吕诺也笑着要去拿甜糕给寡妇吃,等她回头来看的时候,寡妇已经走的很远了,她似乎很相信寡妇一定能找到她的女儿,她看着寡妇远去的背影神情是那样虔诚,可她后来常说虔诚,就是苦难的香灰。太阳掉下去的时候,小吕诺的双亲回来了,她与母亲说了寡妇说的事,她父亲听了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拿出他为她雕的小狗让她去外面玩,她母亲望着小吕诺的背影说“我每次看到诺儿为旁人满怀希冀的样子,我就觉得这个世道真是坏透了,因为苦难所以才有希望,日子越苦越难,人心里的希冀就越重。”她父亲摸了摸她母亲鬓边的白发“要我说,这也是个好兆头,如今世道乱成这样,替自己痛也会死,替别人痛也会死,咱们诺儿让别人乐了起码她若是出了事,不至于无人帮衬。”我后来才知道,她父亲是个孤儿,只有个师父,师父已经过世了许多年,有年她父亲老家闹饥荒,差点饿死,是她母亲把她父亲捡回来的。窗外的叶子从绿盎盎的到掉的光秃秃的,我原本以为她们这一家子是不爱热闹的,直到有一日下雪我被小吕诺带着出了门,我才发现有人会送她母亲胭脂布匹,有人会送她父亲木片香科,就连小吕诺也是极受小孩子喜欢的,那些小孩儿围着她叫姐姐,她把我展示出来,还说以后要给那些女孩子一人一把如我这般的匕首。
  我被小吕诺带进佛堂,我看见农民乞求减税,看见妇人们祈求孩子平安归来,看见孩儿们奢求明年能吃上饱饭,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看见小吕诺的母亲,是大家都出了佛堂以后才看到她的。小吕诺问她母亲求的什么,她母亲却说什么都没有求,小吕诺听了摇了摇头,很是疑惑的开口“阿母,我也什么都没有求,因为我觉得这些事情神灵也帮不上忙,阿母,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拜神啊?”她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因为大家的日子都不如意啊,因为有人给大家创造了苦难,大家就用很多很多的苦难搭建了信仰,然后虔诚地去相信去支撑信仰,只有这样大家才会觉得信仰不会掉下来,苦难不会一直在,只有这样才能自己骗自己活下去。”小吕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回家的路上说了一句“为了自己爱着的人,人们可以搭建很多东西。”
  吕诺及笄了,抽条成了大姑娘,村里的姑娘在祠堂行及笄礼的那天忽然来了许多流民,他们被拦在外面,嘴里高喊着“救命,施舍一口粮吧。”吕诺是第一个走出去的人,她将自己的嫁妆都换成了钱币,又钱币折成了粮食,把粮食尽数给了流民们,又以村中土地荒芜为由将他们劝走,一时之间,她的名声竟传到了另外几个村子里。
  她母亲只是在第二日替她梳发的时候在她耳旁说:“我记得妳幼时也曾有流民来我们村子,可当时那些流民一个个阵大马壮、衣锦纹繁的,那时村子里倒是挪出不少食物,还将他们安置了几天,阿母很开心,妳帮的不是浮华,而是人心。”吕诺拉住母亲的手:“其实儿只是不明白,阿母,为什么大家都讨厌弱民呢?”她母亲拍了拍她的背:“因为他们的阿父便是这般与他们说的啊,要靠近强大的人要远离弱小的人和害怕自己成为弱小的人,可只要自己的标准脱离了他人给自己的标准,接人待物的标尺就会变得不一样。不过,妳能告诉我妳为什么不将他们安置下来呢?”吕诺站起来,眼睛亮亮的:“阿母,我愿意用我有的东西去帮他们是为了我的良心,可别人却没有这个义务,我又没有给他们什么好处自然不可让他们碍了村里人的道。”她母亲从框中拿出一柄长剑:“这是那把匕首的母剑,阿母现在觉得妳可以拿着它去做妳想做的事,护妳想护的人。”正说着呢,她父亲带着个小子走了进来,那小子个头不小却瘦的皮包骨,眼睛又长又大,进门一见着吕诺都看痴了,好吧,这一家子都怪喜欢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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