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年初春,诗灵们聚在一处,有人与我说:“载驰倒是承了妳的愿,可只怕是以后不好过啊”
  “载驰是谁?”我未曾听过,母亲的另一位诗灵吗?没来由的,我对她产生了兴趣,到处向人打听她的处境,脆弱又坚强吗?我渐渐的被她吸引,被压着的刚烈执着,当真是吸引人。
  那是个下午,我听见时流一声叫喊:“来了位冠发的将军儿”这句俏皮话倒是将她描绘的好,重眉长眼,长发梳在脑后,脑门儿上还有道疤,应是许国大夫弄的,几绺碎发轻柔地泻在额侧平白多出几分清秀。她低头,反倒让我多看清了她几分,明明是生的逸秀深邃,眸中满是决绝。我直了直背:“请上座。”她应着,却不肯抬头看我:“我是载驰”我当然知道,一个背着一国之后名号跑马奔向故国的女子,一个被言大夫们说有时体统的女子,一个拯救了卫国的女子。每一次都似我少女时期艳羡的模样,每一次我都打心底里佩服她。她言语问,伤口似的忽悠又有些刺痛,却只是轻轻摸了摸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原来她也会痛,也会害怕伤疤,或许还会害怕死去,可我明白,她最怕的是那个我们曾与百姓一起耕种纺织,与姊妹姑母一起在田间读书的卫国会因为时间流逝而不复存在。聊完了话,我送她回去,院子里春光正盛,她站在染了些蛛丝的木门前,树影斑驳,我略徽迷了眼,我听见自己说:“载驰,有空来坐”她说:“好。”几天后她果真再来,她是欣喜的,我也是。后来的有一天,她说:“泉水,我带妳去看看卫国重建的军营好不好?”我十分欣喜说:“好,太好了,我原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了,妳不叫上竹竿吗?”她面上有些红,头偏向一侧,说:“之后会带她去的,只是,同妳,自是不同的。”这是什么意思呢?会不会是我认为的那个意思呢?人人都说我聪明过人,可这一刻,我只觉得头晕却又是欣喜的。我应约前去,看到她站在台上,着一身挺拔的劲装在教将士们练枪,柔情又英气。我听见我心中有钟在敲,她见了我,微微的笑着:“泉水,妳今日可欢喜否。”“欢喜。”卫国,母亲,还有妳,我忽地觉得这世上还是挺可爱的,可是我们以后会怎样,卫国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又一日,天有些微阴,她似是极有心事,她擦着枪,她问我:“妳喜欢怎样的诗灵?”一句话,让我惊慌失措,却又不得让她看出心乱,只好笑着道“我不看中灵气,独独看将国家放在心上之人,我惜民思国自是心高。若自己择婿,必是比我自己还在意卫国之灵。”我说。“在我心里妳就是这样的”我心里又说。她的嘴角勾了勾,还是没有再开口,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好久,我没有勇气越过雷池一步,回答她这一句,很多话堵在喉呢里,但我绝不能知道说出口。次日她再渡卫国,她让我莫要担心,她一定会守住卫国,哪怕许国也不行。我有些哽咽地说:“载驰,妳早些回来可好?”她将手上的枪握紧了些,拍了拍我的手,替我拢好披衣“今日阴雨连绵,妳早些回去。”我站在岸边,看着那样高大的她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水雾飞起,我的眼睛有些看不清,就如那日我也看不清回卫国的路一般。载驰,若我再见妳,我必然要告诉妳我的心事。哪怕,没有结果。她去了卫国后,给我写信道安,言语里不乏对国家的充满着希望。我嘱咐她,千万小心。
  她回来了,我真的真的很想再见她一面,可时流说这样会顾及到她的安危,她也说因顾及到我的安危,叫千万我不要去见她,还说卫国不会亡,她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我看见了定是再不肯与她出去游玩的,载驰啊,我不在乎的,我想妳了。
  载驰被捕的消息传回,我几尽昏厥,一切的担忧都成了现实,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我依然只是那个没得选的我,为什么我想要的想留的人永远留不住?为什么每一次命运的利剑指向我的时候,我都只能流着泪低头?为什么这一次我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为什么到头来,我连我最爱的灵都护不住?早知如此,我就不那样说了,不,再早一点,我会对她说,“我们回卫国,我们再也不去那个叫许国的地方了”还有,还有那些没能说出的话语,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没有灵能帮我,母亲死了,时流乱了,没有灵愿意趟这淌浑水。
  卫国保住了,我赶去行刑台,却接到了她与母亲的死讯,没有人敢为她们收葬。
  我怎忍心让她们暴尸荒野,顾不得禁令,我必须让她们安眠,只要时流恢复秩序,我也会消失。
  我抱着她们的尸身与灵散,昔日的温暖美好神采奕奕全都化在了雾里,代之以冰冷惨白了无生气的面庞。我守着她们抱着她们,她们和我只是想留住旧时光里的温存岁月,只是想给完成那个十几岁便发愿的梦,是啊,母亲死了,卫国保住了而且会越来越好,可是我想留的怎么也留不住,从来如此。
  罢了,我望见当初母亲驾着的那辆车了,我驾着它往前走,只要我一直走,我总能找到她们的,我没有爱了也没有愁了,载驰没有泉水了,许穆夫人也没有姬穆了。还好,以后卫国姑娘们的车只会跑的越来越快,她们用的水只会越来越清,我们是水,卫国却是生生不息的草,被水洗过的草总能多活一些时日的。
  第3章 嫘祖
  “人不比兽比草,人需心力情动调源它河方可称人,我会和西陵一起走出异路摸出人心平置的。”
  “西陵好是因为有母亲,我既来了帝鸿自然也会使帝鸿好起来的,娓柏,人们之所以会痛苦只是因为他们必须和兽分异才有站立行举的决心,而我必须留下助他们完成这一步。”
  “留下的被弃的总有办法爬回来,后方就是前方,绸裹人而不裹心山转林深而水冲流。”
  “区中的风平漪轻又何碍妳曾澜奔状泻过?后水相随自有后水欲向。”
  部落里的老人总说嫘祖出生时有彩凤围环是西陵最有福气的女子,我彼时尚还年幼磕巴问道:“福气是什么意思呢?”她们回答我道:“就是能让自己吃饱还能让很多人都吃饱的意思。”身上的芳衣脱落我心想:若是这福气也能让裹身之物不掉便好了。正想着只听西处有人高喊道:“嫘回来了!她把反占之人赶地远远的再不敢来了!”我看见老人们脸上扬着笑说西陵氏有她是天大的好事,大人们将鲜花果子拿出欢呼着她的归来,听见比我稍小的孩子们拍手笑着,比我稍长一些的孩子问我一会要许什么愿望。部落中逝去勇者的孩子都能向域主讨要一个愿望,如今域主身体不太好此事便落在了其长女身上。她走完花道将嫘槃棍高举道:“得各位之信,我向各位承言:嫘一日西陵便可平安上展一日!”她将棍放下向我们走来,有人向她要了果子讨了鹿肉有人向她要了承诺求了恩家,轮到我时她将我抱起身上大出多倍的皮草引她问道:“妳不会做芳衣吗?”我将皮草往身上紧了紧回道:“会的,只是丢了,这皮草是部中老人让我裹上的,她们说这是我母亲从前猎下的。”她想了许久在看到我背后印记时道:“我记起来了,妳是娓厌的女儿,妳母亲从前是部落里除我以外最善战的女子,妳还是我看着生出的,只怪扩域初战时我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妳没了母亲,对不住啊…”我没见过母亲自然谈不上情义怨恨忙开口道:“不会的,有没有母亲大家都会好待我的,何况她是妳的将士是西陵的女子,不可因我便误了她的事。”她大抵是没料到我能想明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我愿望为何,我指着她身上皮草道:“人斗不过兽着兽身裹乃自骗松心之举,娓柏求域主为西陵重制裹身之物。”她笑道:“此番战回路上偶遇一虫,初时此虫肥硕,食桑而长,及熟,其身渐莹,乃寻适处而止,其首频动,口吐细丝,初若游丝,细且微茫,继而渐连丝丝相绕,成茧之始。此虫丝自其口而出绕身而织,初成薄网渐厚渐密,终成茧之形。其丝光滑细腻柔韧有度,裹身之物用其再适宜不过了,来年春发必使西陵人人裹其!”我闻言笑起来问她:“那娓柏的愿望可以是瞧瞧此虫吗?”她称当然将我带至日光坠满的帐子里为我释义道:“我于帐中置虫三年才得那丝,此虫幼时形微色黑眠多而食寡,每眠必蜕体渐大而色转白,数眠数蜕终臻熟成。将吐丝时躁动不安,寻隅静处,始倾全力吐丝作茧,以成其生之归宿。”我看着眼前首昂微颤口吐银丝缕缕而出丝绕其身的虫子与织好的光泽温和纯净无瑕不杂尘滓之丝段、纤细万缕触之如脂轻若无物却缕固耐纫撕之无痕盖有千层的丝衣终于明白了福气的意思,我难掩激动叹道:“其它地域的域主吃人祭人,西陵遇妳是我们的福气。”她送我出帐前很是认真地同我说:“不是福气,与妳们一起同兽分异是我自己成人的第一步,人不比兽比草,人需心力情动调源它河方可称人,我会和西陵一起走出异路摸出人心平置的。”我听不明白却在出帐回洞路上为老幼皆乐战士高欢的场景所触动心想:嫘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定要与她为西陵筑一个与兽分异人源大成的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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