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他本来想熬那份治疗饮酒过度和酒积的解酒名方葛花解酲[chéng]汤的，可惜他虽然记得药方，却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那些药材，正好姜槐带过来的食材里有一种新鲜的石耳跟石花菜相近，胶质丰厚，原本他想用着做凉粉的，这会儿正好可以拿来做个《山家清供》里的醒酒甜点──素醒酒冰。
石花菜又叫龙须菜，可以提炼琼脂制作果冻或凉粉，所以所谓的素醒酒冰，可以算作古代版的果冻。
将石耳清洗泡发过后，放进锅里熬煮，他又开始准备辅料。原本的食谱里需要梅花、橙子和姜，梅花他手边暂时没有，只有橙果和花姜。
他也不好意思再去临时打劫姜显，便用蜂蜜临时腌了点橙粒，打算待会取代梅花放在石耳冻里面做点缀。
祁欢正忙活着，破斩背着双手踱步走进了后厨。
“师父。”祁欢看到老爷子连忙行礼打招呼。
老爷子是九方彧朋友的长辈，祁欢本来觉得辈分差得多，才想称作师尊以示尊重，但老爷子说听着别扭，跟他讨论厨艺讨论到兴起时一度私下里要跟他称兄道弟，祁欢怕乱了辈分，便折衷改回了师父。
老爷子的目光在流理台上转了一圈，“在做什么？”
“给九方彧做个醒酒的。”
“那你忙吧。”老爷子摆摆手，转身又走了出去。
祁欢看着破斩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没明白他来后厨转这一圈是为什么的。
结果没过两秒，老爷子又转回来了。
“师父？”祁欢满眼疑惑。
破斩曲指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顿了两秒才道，“老婆子特别喜欢你今天做的那个百……”
“百果蹄？”祁欢善解人意地接话。
“对，百果蹄，过两天方便的时候，能不能再给她做一次？”
“当然可以。”祁欢立刻乖巧点头，“明晚就做。”
百果蹄这道菜出自《调鼎集》，需要先将猪蹄或蹄髈煮到半熟，清洗干净后挖去骨头，再把松仁、核桃、火腿、蹄筋等充作骨头填回蹄内，扎紧后重新下锅，煮烂后再放入陈酒浸泡一夜，猪蹄里丰富肥润的胶质与果仁的香味和酒香充分融合，便能形成咸甜适宜胶香软糯风味独特的口感。
这种动物胶原和营养都很丰富的菜，倒是的确非常适合给姜槐补用。明晚做完，后天正好可以拿去吃。
“好。”破斩点了点头，转身要走，祁欢跟上去打算往外送两步，结果老爷子又突然转过身，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师父？” 祁欢疑惑地睁大眼睛。
“今天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谁都免不了有做砸菜的时候。”老爷子安抚道，“来七号废星之前那天晚上，老婆子还嫌弃我把烤肉弄糊了。”
“师父放心。”祁欢笑着点头，老头子为了安慰自己，这是不惜把自己的糗事都搬出来了。说起来，上一个用自己糗事安慰自己的好像是九方彧，难道这是九重星域人的习惯？
老爷子见他眸底一片明亮澄澈，毫无阴霾，放心地点了点头，这回才算是真走了出去。
破斩走出后厨，站在天风阁那道单面空廊上想了几秒，又抬脚往九方彧的房间走去。
自家曾孙跟九方彧自小交好，老爷子也算看着九方彧长大的，刚才席间见他接连干了那么多杯，担心他酒喝得太多伤身，想过来给他做碗醒酒汤，见祁欢已经在做，便没再提。这会儿安抚过祁欢，便打算再过去看看九方彧。
过来应门的九方彧看到是破斩老爷子，不禁有些意外，连忙把人让到客厅。
破斩边走边扫了眼几个房间的门，“就你自己在？”
“嗯。”九方彧快步走到沙发边，给老爷子挪了两个靠垫过去。
“喝了那么多酒，没事儿吧？”破斩在沙发上大马金刀的坐下，打量着九方彧的脸色。
“不瞒您说，这会儿酒气上涌，有些灼心烧肺，头晕气旋。”九方彧坦诚地回答，眉眼已经隐隐带着了丝赤红。
“嗐，”老爷子摇了摇头，“且等着吧，这酒后劲儿足，时间越长越难受。”
九方彧没有出声，老爷子又道，“没事，欢欢已经在给你弄醒酒的东西了，待会儿吃了就能好受些。”
九方彧霜色的眉峰微微扬起又落下，诧异之色一闪而逝。
“你们两个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关切地看着他，“闹什么别扭呢？”
“不是别扭，就是误会。”九方彧尴尬地抻了抻衬衣袖口，指间捏着袖扣。
“什么误会？”
九方彧沉默着捏紧了指间的袖扣。
“寒寒？”老爷子还是习惯用以前的名字称呼他。
九方彧叹了口气，揉了揉酒气上涌的额头，终于开口，“九方家那边给新基地采购了一批机械和物资，安排了一艘星舰送过来，明天早上就会到港。下午的时候，他们才联系我，说星舰上还特意给我安排了一个惊喜。”
老爷摆出倾听的姿态，没有打断他。
“我追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先斩后奏，除了机械和物资，还送上星舰一个向导。他们说已经跟我留在系统里的数据做过匹配度测试，有92%。”
“92%？”破斩听到这个数值也有些吃惊，“这么说来，他们是准备让这个向导跟你订婚？”
“他们算盘倒是打得挺响。”九方彧眸子里闪过丝冷厉之色。
“如果是92%的匹配度，恐怕很难有人会拒绝。”老爷子长叹口气，这种匹配度简直堪称天造地设了。
“但是我已经决定拒绝。”九方彧态度坚决地道。
“你……”老爷子惊愕的倒抽了一口凉气，顿了半晌，恍然了悟，“你，你该不会是因为欢欢吧？”
九方彧霜色的眉睫微微垂下，没有回答。
老爷子琢磨了几秒，品过一丝不对劲儿的地方，“这事听起来应该没有让欢欢郁闷的地方啊，那他为什么……”
“所以说，是误会。”九方彧叹了口气，“徐之沈也他们也听到了那个向导要来的消息，那个向导还是姚家的人，他们不敢直接问我，但应该跟您刚才一样，觉得我不会拒绝。这几个已经跟祁欢混熟了，心里肯定都站在他那边，估计就想着给他透个风，提前打个预防针，以免明天早上看到人的时候弄个措手不及，结果反倒把人的心思搅得一团乱。”
“嗐，好心办坏事，”老爷子拍了下膝盖，连连摇头，“这也太乌龙了。”
九方彧疲惫了揉着额头，努力抵抗着越来越浓的酒气，“我也是猜的，这几个家夥晚饭后就不见踪影，还没跟他们确认过，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
“按说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多问，但欢欢现在毕竟名义上也是我徒弟，而且我跟老婆子看这孩子都很顺眼，你既然喜欢人家，为什么不说呢？”
九方彧皱了皱眉心，没有开口。
老爷子语重心长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欢欢这孩子可挺招人喜欢的，远的不说，就前几天八重星域带狐狸那个，还有玩藤条那个，那两个哨兵明显都是有点心思的。”
九方彧眼睫垂得极低，就在老爷子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却出声了，“我这种时日无多没有未来的人，不配谈感情。”
老爷闻言，惊得脸色剧变，“你的伤……”
“最近经历兽潮，又打了几次星兽，牵动了旧伤，按照现在的状况，最多还能撑一年。”
“司家的医疗实验室那么多人，都救不了你么？”
“有些事情，可能就是命中注定。” 九方彧语调平缓，像是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前几天知道祁欢的精神体对疗愈精神图景有帮助的时候，他也曾经燃起过一丝希望，但久久现在太小了，能量还不够治愈他的伤，以他的状况，恐怕来不及等到久久长大了。
“你……嗐，”破斩喉头颤动，堵着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抬手轻轻摸了摸九方彧的脑袋，“傻孩子……” 怎么就是你呢~
祁欢端着做好的素醒酒冰回到房间，就见九方彧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眉目微阖，单手支在扶手上揉着额头，十分不舒服的模样。
黑团子皱巴巴的在他旁边团成一团，显然也跟着‘感同身受’。
“酒上头了吧，非得喝那么多？”祁欢把素醒酒冰递到他手边，“把这个吃了，吃完就能好受点。”
做好的素醒酒冰晶莹剔透，中间夹杂着橙色的果粒，上面浇着蜂蜜橙果和花姜捣成的金齑，冰凉爽滑。
九方彧长睫微颤，醉眼迷离地皱起眉心，定了定神，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的人，“欢欢？”
“没错。”鼻端又传来了那种凉凉的清新冷冽的金属样的味道，祁欢的心跳忽然就乱了，慌慌张张地抓起勺子往他手上塞，“醒醒，先吃点这个，吃完就舒服了。”
“对不起。”九方彧神色郑重地看着他，眸色深邃得就像外面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