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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郑妈妈拉着我说笑话,期间时不时看向长青,她拍着我的手,“长青明年就有家了,找人算过日子,六月有一天不错,夏天,新娘子穿衣也美。”
  她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我跟着打哈哈,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
  郑长青把座机举起来,“妈,秦芬有话和你说。”
  郑妈妈撒了我的手跑过去,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太走路跟学生似的,郑长青交出“接力棒”,绕到我这吃果盘,他指着自己门牙上的小豁口,“小时候瓜子吃多了硌的,说出去人都不相信。”
  我岔开话题,“你和芬姐明年结婚啊。”
  “对啊。”他回答的理所应当,“谈了四年了,也该结了。”
  “那你喜欢她吗?”我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问出这句话。
  “喜欢!”这次他斩钉截铁,随后又像个愣头青,凑到我脸前,“是一见钟情。”
  我不想聆听这段爱情往事,只能撇过脸,装模作样地看春晚,他见我不乐意也不追着我讲,摊在沙发上自我消化,脸在黄光下透着粉,比电视上的演员漂亮。
  我只斜着看了一眼,就记了一辈子。
  过完年东文市局突然开始忙起来,说是南方一伙子抢银行的北上了,隔壁市过年的时候连发两起,对方有枪,还杀了人。
  正月初六赵局长就把大家都召回去,在一楼的大会议厅里,我第一次看全了市局的各位。赵局长拿着稿子站在话筒前讲个不停,郑长青因为熬夜玩牌此时昏昏欲睡,我和李富德坐在他的左右,一人扶着一半肩膀,才让他稳坐木板凳,没撞在前面人身上。
  “李富德!”赵局长大喊一声。
  李富德嗖地一下站起来,郑长青顺势倒在我肩膀上,我看着前排的目光,使劲掐他的大腿,才勉强让他坐起来。
  “关于此次行动,市局领导小组决定让你牵头成立重案组。”赵局长如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李富德的眉心,“希望你能做好工作,保卫东文市的安全。”
  “保证完成任务。”李富德敬了个礼,前排响起掌声,我歪头看向郑长青,发现他在偷笑。
  后来有一次我们都喝多了,三个人抱在一次,李富德捧着他的脸,发出了一声怒吼。
  “长青,我这辈子有你就值了。”
  六
  那伙人移动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要快,他们逐步逼近东文,而且来无影去无踪。那段时间各个银行的门口都有人把守,李富德作为指挥忙的头脚倒悬,郑长青给他做副手,我因为以前在部队里做狙击手被安排持枪巡逻。三个人成天见不到一面。
  后来我们接到消息,说是环宁那边抓了两个,审了三四天才吐出来一点东西,那些人在上次行动的时候损失惨重,几个领头的内讧了,准备来东文干最后一票,然后那些钱下海做正经买卖。
  既然是最后一票,那么一定要往大了造。李富德大手一挥,把我俩插在市中心银行的巡逻队里,银行旁边有个商场,临街门头是个金店,这伙人很有可能一石二鸟。
  他估计的没错,部署的当天下午,那帮人就行动了。我躲在对面楼的楼顶,看着瞄准镜内出现了一个跛脚的男人,他穿着皮夹克,怀里搂着一个精怪的小女人,女人用手指勾他的下巴,看着金店撒娇。
  我的大脑仿佛被导弹轰炸,在一瞬间夷为平地。那个男人我见过,当年在队里,杨斌最大他最小,我们九个人按龄排辈,我是老三,他是老九,后来老九因为犯事受了处分被撅了出去,听杨斌说他气不过南下了,不知道干的什么,好像挣了点钱,日子过得不错。
  没等我反应过来,金店里传出两声枪响,我看着银行门口的几个便衣警察冲了上去,对方的人也收到了信号,装作顾客混在里面,当时我耳朵里充斥着叫嚷声、呼喊声、尖叫声。我俯下身屏住呼吸,在瞄准镜里找人,不是老九,是郑长青。
  他站在边上疏散群众,身体转得像陀螺,不知道收到什么消息,他突然逆着人群冲进到店门口的警车旁。
  匪抓了两个售货员,薅着头发扔在一起,两个可怜的女人抱着彼此,肩膀抖个不停,老九的皮鞋踩在她们脸上,旁边的女人指挥几个年轻的小子装货。老九拿着金店营销用的麦克风冲着人群喊:“谁是李富德?”
  郑长青应答一声,拿着喇叭站出来,问他们条件。
  老九人精,他躲在店里的大佛后面不出来,我保证不了成功性就不能开枪。匪的条件很简单——把货带走。
  郑长青先假意交涉,让他放了人质,自己给他准备车,但这套在港片里都玩烂了,老九不信,说要带售货员一起走,做保票。
  庸俗的戏码上演,郑长青放了枪脱了衣服,想用自己一换二,老九不同意,嘴里骂着脏话,郑长青反过来笑他蠢,要抓他的是警,警会保自己人。
  可能是觉得他的话有理,也有可能是为了速战速决不再僵持,我看见郑长青走了进去,那两个女人搀扶着跑了出来,三个人在金店门口相聚又分开。李富德搂住人质,“李富德”变成人质。
  老九从后面环住郑长青的脖子,手枪顶住他的太阳穴,那是一把土枪,就算不扣动扳机也有走火的风险。我静下心来默数,屏蔽外界的干扰,直到看见老九的全身,我知道我该动手了。
  行动前我们达成一致,如果抓到人争取留活口,老九和郑长青贴在一起,别说留活口了,不伤到郑长青都难。东文的冬天还没过去,额头上发的汗都是冷的,我不敢喘息,眼头都揪在一起。
  市中心高楼林立,我还有三步的机会,就在这时,我感觉郑长青瞟了我一眼,还点了点头,我悄悄挪动枪口,对准了老九的脸,扣动扳机。
  老九被击毙,同行的几个人被拿下,郑长青的耳朵被子弹擦了,流了一滩血。我收拾好枪,飞速跑了下去,冲到担架前搂住他哭。是嚎啕大哭,喊得周围的人都发懵,他嘴唇发白说不出话,只把手扣在我头发上,硬挤了一个笑容。
  我们以为的胜利并没到来,十五分钟后有人报警,说城南的储蓄所被抢了。
  好一个调虎离山。
  李富德带着我往那边赶,我心里放不下郑长青,坐在车里频频回头看,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握住我的胳膊,“你做的很好。”
  我有点生气地瞪他,我恨他把长青推出去,明明那些人想要的是他的命。
  这头的情况更糟糕,保安的尸体横在门口做路障,银行里传出不要命的笑声。李富德放了一枪,里面出来了一个端枪的大个儿,我们快速隐蔽起来,我躲在后面瞧了一眼,又懵了——那是老八,当年他和我最好,但因为看不惯我和杨斌的关系反目成仇了。
  里头又出来两个人,端着枪乱射,我和李富德背靠着背贴在一起,准备找机会杀出去。
  这次我要拿活的。
  那天战况激烈,我们牺牲了两名警察,还有三人受伤。我摘下老八的面罩,他瞪圆了眼睛,可能没想到会是我。
  “老九死了。”
  “我杀的。”
  我随着受伤的同事去了医院,刚进门我就打听郑长青在哪,他脑袋缠着纱布坐在病床上,我眼泪流下来,梗着嗓子和他道歉。
  他问了那边的情况,我瞒着没说,只留下一句要回市局帮忙就走了。
  老八见到我很意外,他没了当年那种英气,反而看起来像个地痞。李富德带着我亲自审他,没想到刚坐下,他就问道:“你不跟他了?”
  我没接话,打开笔记本,他翻着白眼笑我,“二倚子,让人干□□干傻了。”
  李富德听了这话,转头用怪异的眼神看我,老八不依不饶,嘴像放炮似的,“你不知道吧,这小子喜欢男人,以前老受欺负,后来给我大哥送屁股才活出样来,你要是他上司也小心点,说不定早盯上你了。”
  我气愤不已,怒火顶着天灵盖,没想到在发作之前,李富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那声脆响打在我胸口,把多年淤积的血散开。
  宣判那天郑长青出院,我翘了庭审去接他,左手拐着盆右手拎着包,活像回家探亲的小媳妇。
  当天下午李富德也赶过来,刚进门郑长青就跳到他背上,我在厨房里做饭,怕油烟跑出去,特意关上了门。
  几道菜上桌,郑长青的表情有些复杂,我关切的问怎么了,他又笑着说没事。我转头朝李富德摆口型,他也捂着嘴摇头,本来皆大欢喜的一顿饭掺了点奇怪的情绪。
  事情有了了结,为了庆祝,郑长青拿出了他存了好久的二锅头,几杯下肚,我们开始撒起欢来,李富德站在客厅里扭秧歌,我拿着屉布当手绢,在他旁边唱《小拜年》,郑长青拍了好几张照片,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等到一切谢幕,我扶着李富德去沙发,郑长青拉着我回卧室,三个人嘴里都嘟嘟囔囔的,谁也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只顾着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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