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刚开始蒋昭南也以为陆泊年这人已经自恋到了没救的程度,所以才会找和自己长得像的模特当女伴,可直到有一天,兄弟几个聚会的时候,酒喝到一半陆泊年突然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刚好那会儿蒋昭南喝得头晕想出去透个气。
  蒋昭南当时想在门外抽个烟,打算等抽完烟再进包间,却没想到刚好看到了陆泊年,以及陆泊年旁边那个比他稍微高一点的男人,想着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于是蒋昭南把烟收回兜里,准备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结果谁能想到,蒋昭南还没往前走两步,那俩人忽然就抱在了一起,而且陆泊年还把人压在墙上又摸又亲,蒋昭南心里一声“卧槽,这家伙怎么跟一个男的接吻”的同时,面上也顿觉尴尬。
  毕竟他俩站得离包间更近,自己如果想要进包间的话,就必定会打扰到他们,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快窒息了。
  于是蒋昭南自觉退到了拐角,然后倚在墙边等那俩人结束,可没想到陆泊年跟那个男人越亲越激烈,甚至中途蒋昭南还听到了脱衣服的悉索声。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蒋昭南抚着额头快无语死了,他特么来这儿是想喝酒,不是想来莫名其妙听人上演活|春|宫的。
  而且对方还有一个是他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哪个正常人会听他兄弟墙角啊,更别说这俩都是男的,蒋昭南都怕自己不小心看见会长针眼。
  所幸那俩人还没失智到真要在包间门外做什么,大概也就过了四五分钟,蒋昭南听见了衣服拉链被拉上的声音,刚刚那阵激烈到要把对方吞下去的吻声跟水声也渐渐消失了。
  估计结束了吧,蒋昭南心想,他打算等听到包间门被拉开再出去,不然转头撞见也还是很尴尬。
  然而就在他疑惑陆泊年怎么还不进包间的时候,下一秒,不可能认错的、属于他兄弟的声音透过长廊阴冷的寒风嘶嘶灌入蒋昭南耳边。
  那是一阵无奈又无助的叹息,他问,
  “哥,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哥?”蒋昭南几乎是瞳孔一震,这个称呼……
  蒋昭南忽然想起初中的时候,那会儿他跟陆泊年刚认识,经常因为一些中二的东西打架,而且他俩年纪相仿,蒋昭南只比陆泊年大几个月,所以每次蒋昭南打赢了都想让陆泊年跪地上叫哥。
  结果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无论被打得多惨,哪怕牙都掉了两颗,身上也被揍得青一片紫一片,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也还是打死不叫一声“哥”。
  而且最令人费解的是,只要不叫“哥”,陆泊年甚至愿意跪下来给蒋昭南磕几声响头。
  当然,蒋昭南也没答应,因为他觉得这人像神经病,明明只是叫一声“哥”而已,身上又不会掉块肉,他跟梁柏实那些朋友之间都经常用“哥”这个字互相称呼,也不见谁像陆泊年那么极端啊。
  简单的不选,非得给自己整地狱难度,这是当年蒋昭南对陆泊年这人最大的印象。
  然而谁能想到,一年多后他俩就这么打成了朋友,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中间有几年蒋昭南还问过陆泊年为什么不能喊他“哥”,那个时候陆泊年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嘶——
  蒋昭南想起来了。
  当时陆泊年坐在沙发上,人已经喝醉了,但手上还紧紧攥着半杯没喝完的红酒,蒋昭南问他问题的时候,这家伙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感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你说什么?”陆泊年躺在沙发上,浑身带着极重的酒气。
  “我说你当年为什么不肯叫‘哥’。”蒋昭南边喝酒边问。
  “哥?”
  陆泊年眯了眯眼睛,酒精让意识变得不再清醒,他让脑子稍微反应了会儿,直到“哥”这个字开始慢慢在他脑海里发酵直至爆炸。
  “哥来了吗?!”
  像发病一样,陆泊年放下酒杯“噌”地坐起,眸子不安又急切地乱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哥他来接我了吗?”陆泊年扭头问蒋昭南,样子像头找不到家的幼兽,低声说,“他……是不是原谅我了?”
  “谁?”蒋昭南也喝得多,陆泊年这两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他愣是想半天才搞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
  “没人来。”蒋昭南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也松松地倒在了沙发上,缓缓解释道,“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而已,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怎么还神神叨叨的,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失心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陆泊年忽然就笑出了声,然而仅这一秒,他就又不笑了,因为陆泊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究竟是在笑这个世界,还是在笑他自己。
  但他又觉得他不该笑啊,他特么是做事不敢当的胆小鬼、是喜欢却不敢说的窝囊废,他该恨自己痴心妄想,该厌恶自己龌龊无耻,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只能躲在每个醉到无法思考的酒后,守着那份终年见不得光的、一碰就疼的,
  可笑的爱情。
  陆泊年垂下眼睛,目光盯着杯子里摇晃的红酒,胸腔有时像泡在陈年的酸水里,浸湿血肉,腐烂骨头,有时又像身处熊熊燃烧的烈火里,一颗真心灼烧殆尽,他的不甘与贪心,似乎也开始慢慢凋零。
  半杯酒下肚,平日里比谁都讨厌冷场的男人竟也会变得如此沉默,沉默到蒋昭南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可就在蒋昭南准备翻个身回家睡觉的前一刻,他的耳边忽地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哽咽。
  “我不就是得了失心疯嘛。”陆泊年的声音轻到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爱上了一个没可能的人,他明明就在眼前,可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如果清醒会这么痛苦的话,那我宁愿是真的疯了。”
  “没可能?”
  “为什么没可能?”
  哪怕陆泊年已经竭力抑制住了自己发颤的声音,离得很近的蒋昭南还是依稀听到了一点儿不对劲。
  “你又不是死了,陆泊年。”蒋昭南没看他,半坐着起身去够桌上的冷茶,他说,“只要你还活着,跟谁都有可能。”
  陆泊年闻言深深看了蒋昭南一眼,然后苦笑着说,“不一样的。”
  “我跟他,”
  “真的没可能。”
  蒋昭南喝了口茶也算慢慢开始醒酒,他侧头瞥了眼这位状态越来越低迷的公子哥,随意问了句,“你腿断了?”
  “什么?”陆泊年怀疑自己没疯,蒋昭南先疯了。
  “我问你腿断没断,听不懂吗?”蒋昭南挑着眉问他。
  “我靠!”陆泊年此刻的脾气几乎是一点就炸,杯子一摔起身就是一顿骂,“老子说没断,没断行了吧!”
  “你他妈态度能不能好点儿,没看到老子现在心情差得想死吗?”
  “要打架就直说,正好憋了一肚子气还找不到地儿发泄!”
  “行啊。”蒋昭南不紧不慢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轻松地说,“打架我没意见,不过我不明白,你既然腿没断,心里也有气,为什么喜欢别人不去追,反而来这儿撒气?”
  “你懂什么?”陆泊年带着气注视蒋昭南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些畏惧,却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懦弱。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刚才还控制不住的情绪,就在这对视的一秒里,忽然消失不见了。
  同时,直到这个时候陆泊年才明白,原来有些架根本没有打的必要,不是因为实力有多悬殊,而是对方至少有面对未知的勇气,而他自己,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战胜不了别人,更战胜不了自己,陆泊年只能一拳砸在酒桌上,任随意搁置的空酒瓶因为撞击发出“哗啦”的响声。
  “我他妈能怎么办啊?!”“老子也想追他啊!”
  “可他叫老子滚,叫老子有病看病,不治好就别回这家!”
  很难想象,一个身高差不多一八二还染了一头红毛的男人竟会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地坐在酒桌前,无声地,掩面流泪。
  蒋昭南那会儿估计脑袋还有点懵,一时间没从他的怒吼里听出些什么不对劲,蒋昭南只当这人酒劲上头,开始发酒疯了。
  于是蒋昭南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脖子,弯腰从沙发上捡起了自己的外套,一边披在肩上一边朝外走,
  “如果实在心烦就睡会儿觉,才多大的年纪就开始借酒消愁了?”
  “还有,想追的人就去追,别等到七老八十了再来后悔,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你愿意做,老天都会帮你一把。”
  陆泊年没回应,蒋昭南也不管他听没听到,反正已经摸到了门把手,就当今天有点倒霉,摊上了个耍酒疯的家伙,反正蒋昭南运气就没好过,倒霉的日子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等等。”
  就在蒋昭南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陆泊年的声音。
  “什么?”蒋昭南回头。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叫别人‘哥’么?”陆泊年垂着头,看不清眼里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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