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认床, 已经到了没救的程度, 如果工作或者生活离开了原本熟悉的环境,我很可能会应激。”
“应激?”蒋昭南的瞳孔也随之一震,他拧眉问, “为什么会应激?”
祁砚知听到这个问题忽觉有些麻烦地“嘶”了一声,随后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随意道,
“跟上车就要听音乐一样,都是些好多年的老毛病了,很难治,要吃很多药接受很多治疗,效果还很一般,所以后来也就干脆不治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蒋昭南面色沉静地说,“我问的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应激?”
祁砚知闻言不自觉有些紧张,那股涌上喉咙的欲呕感忽然占据了他的整个意识,愈演愈烈的恶心让他几乎是将指腹掐入方向盘的真皮里。
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蒋昭南,这是祁砚知在此刻这么难受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的唯一支撑。
幸好四下无人,车里车外既静谧又漆黑,从蒋昭南这个角度看过去根本注意不到祁砚知满头的冷汗和发白的指尖,更遑论祁砚知这家伙本就有意掩藏,收起指尖插进风衣口袋,侧过脸面向正前方的挡风玻璃,只留给蒋昭南一个隐没于黑暗里的模糊侧影。
“抱歉,”祁砚知竭力维持着还算平稳的声线,勉强勾起半边唇角轻声地说,“这是我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个任何人……”蒋昭南低头顿了顿,慢慢抬头的时候才含着点儿不甘地问出了剩下半句,“也包括我吗?”
“是。”祁砚知没有犹豫,同时,也没有转头。
他根本不敢看现在的蒋昭南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然而说实话,蒋昭南整个人却显得很冷静,他与祁砚知不过今天才确定追求与被追求的关系,尽管他的确感动于祁砚知的真诚与坚持,可他们之间实在是有太多的隔阂与秘密。
若说祁砚知不坦诚,蒋昭南自己也算不上毫无保留,成长到现在,满大街能呼吸能被定义成具有社会属性的“活人”,谁特么还没有点儿腌臜的过去了?
蒋昭南自己是这样,祁砚知估计也大差不差,不过就是人处低谷身不由己,身居高位又坏事做尽,要么欺人、要么被人欺,林林总总就那几样,见怪不怪后也就不觉得有多新鲜了。
至于祁砚知口中的“应激”,蒋昭南心想,大概跟他对某件事的耐受力有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故事从小听到大,阴影这玩意儿真不是开玩笑的,稍微闹出点儿事情,影响的就是一辈子。
反正往后的日子还有很多,蒋昭南忽地挑了挑眉尾,弯眼笑了笑。
既然像他这么个自以为封心锁爱的“钢铁直男”都有向外迈出一步的勇气,更别说本就赤诚坦率的祁砚知,反正他人就这样,只向往专一坚定、直到死亡才能把他们分开的爱情。
人性都卑劣,如果祁砚知愿意同他讲述生命里的痛苦,那他就能接纳这家伙骨子里的不堪,当然,他自己也一样,可能含着笑、或许噙着泪,在仅他与他存在的狭小空间里,安静地、从容地,与过往和解。
可如果事与愿违,谁都不愿意接受对方曾经鲜血淋漓的过去,
那就慢慢,
好聚好散吧。
“蒋昭南,”祁砚知渐渐缓了过来,望着蒋昭南因为想事情而陷入凝滞的瞳孔稍微怔了怔,而后又轻叹着问,“你这会儿又在想什么?”
“纯发呆,”蒋昭南仰头朝他轻松笑了笑,然后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对了,忘记问你了,你家最近怎么突然搞装修,是房间哪儿漏水或者地板坏了吗?”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祁砚知不禁失笑,“我家哪儿都挺好,没出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蒋昭南歪头看他。
祁砚知越盯越觉得可爱,勾唇笑着说,“因为你啊,我未来的同居搭子。”
“同居……搭子?”蒋昭南感觉有点新奇,也跟着笑道,“还有这种说法?”
“嗯,”祁砚知轻轻点头缓缓道,“这念头在我脑子里一晃而过,觉得合适,于是就这么用上了。”
“还挺有意思的,”蒋昭南想了想认真点评道,然后又说,“不过我也没那么讲究,随便腾个房间就能住,完全没必要重新装修。”
“那你一般在哪儿办公?”祁砚知问,“书房?还是客厅?”
蒋昭南闻言思索了会儿,慢慢才说,“一般就卧室里面吧,我租的公寓房间有办公桌,平时回家就在那儿办公。”
“行,”祁砚知笑得更浓了些,“跟我想的差不多,只不过当初找人设计我家的时候,我完全没考虑过会在卧室里工作,所以差不多每个房间都单纯用来休息。”
“但我猜你这个工作狂肯定需要地方办公,”祁砚知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所以我就跟设计师商量,给那间属于你的卧室重新划了个办公区域。”
“因为里面要放的东西诸如书柜、定制的黄花梨桌子、还有我朋友推荐的什么第八代人体工学椅之类的,都又重又沉,还特占面积,设计师那边就建议把隔壁那个房间一起打通,这样不仅方便把东西搬进去,还能顺便给你改造个健身区域。”
祁砚知越讲越有点滔滔不绝那意思,蒋昭南就这么安静听着,站直的身子渐渐倚在车边,抱着的手臂也慢慢松开拢紧风衣。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祁砚知颇带了些怨念地吐槽道,“凿墙的动静吵得我在录音室都能听清,戴耳机也不管用,于是就逮着我新专辑里好几首没谱词的半成品写了十多页废稿。”
“好吧,”祁砚知转头望了一眼蒋昭南沉静的面容不自觉心虚道,“这期间还打了挺多盘消消乐跟贪吃蛇,战绩不详,只能说五五开吧。”
“谁问你这个了?”蒋昭南憋不住笑地说,“我是想说你做这些会不会有点太兴师动众了,我这人很好养活的,不挑吃的也不挑地儿,只要有张床,不,”
蒋昭南补充着说,“哪怕没有床,就是单纯睡地上,我也能凑合住很久,更别说工作的地方了,腿蜷起来就能当桌子。”
“这玩意儿能一样吗?”祁砚知听得眼角直抽抽,“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身处一个良好的环境是提高行动效率的第一步,虽说无法具体计算它的好处,但至少一眼看过去也能让心情愉悦些,从这个角度上看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成功。”
“行,”蒋昭南彻底笑弯了眼睛,连连应道,“咱们祁大音乐人说的都对。”
老实说,祁砚知是真喜欢“咱”这个字,总感觉出现这个字的时候,他不再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是被对方包含在内的,世俗定义上的“自己人”。
于是祁砚知很快就被取悦到了,也就自动忽略了方才差点抓住的“腿蜷起来就能当桌子”这句话背后的东西。
再加上蒋昭南后面发问的那句“你家居然还有录音室?”,祁砚知就更顾不上思考他当时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了。
“对,”祁砚知眼里闪着亮光,“我家不仅有录音室,还有影音室,你如果喜欢看电影的话,到时候搬进来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窝沙发上看电影。”
“而且我还会做饭,”祁砚知跟相亲报户口似的把自己有的东西、会的技能,统统都给介绍清楚,
“什么炒菜煲汤都是小意思,工序复杂的大菜我也不在话下,甚至时间足够的话,我还能擀面蒸包子,保证在包揽你一日三餐的情况下,时不时还能变出好几种花样。”
“那西餐呢?”蒋昭南忽地想起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定的那家西餐厅。
“当然也会啊。”
祁砚知差点儿掰手指头跟蒋昭南数他会的东西,蒋昭南见状赶忙制止道,
“行,我明白你会做很多菜了,不过西餐这玩意儿就算了吧,出国那几年跑了不少地方,仔细算下来还真没一个地儿的食物能比得上中餐。”
“好,”祁砚知欣然应道,“那就做中餐,菜式我定,如果你有特别想吃的也可以提前告诉我,反正无论如何就一句话,”
“别想点外卖。”
第43章
“行, ”蒋昭南扬眉笑了笑,“那就除去应酬,顿顿都得尝尝q先生的手艺。”
又是q先生, 感觉再次回到了西餐厅谈判那会儿,不过彼时是生意, 现在是情趣,几个朝夕过去, 立场改变,态度也在改变, 很难不说这是独属于祁砚知的一种胜利。
“……好, ”祁砚知边这么想着边轻轻回以一笑,然后又说,“现在很晚了,赶快回家吧, 不然明天上班很可能会迟到。”
“明白,”蒋昭南重新站直松开了刚刚找支点随意握住的车把手, 稍带了些莫名的好奇道,“我怎么感觉现在你比我还关心我的工作?”
“说,”蒋昭南跟谁附他体一样立刻犯中二病地问, “是谁派你来接近我的?你做这些是不是想窃取什么商业机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还是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