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话蒋总你可就说错了啊。”饶朔半真心的语气在蒋昭南耳边抑扬顿挫地响起,“好的感情一点儿也不耽误事,甚至恰恰相反,如果各方面都很契合的话,说不定还能对各自的事业产生些意想不到的促进作用。”
  “好的感情?”蒋昭南用仅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极轻、极细微地嗫喏着重复了一遍。
  究竟什么才是一段好的感情?
  互相救赎?古早童话里的东西。
  互相成就?过度理想化的产物。
  蒋昭南没谈过恋爱,连段感情都不曾有过,更别提所谓好的感情,听过的见过的都是别人的失败案例,随随便便挑一个都能当标准的反面教材,等真正要获得答案的时候想找个正面参考都没有。
  失败,真的很失败。
  虽然失败,但人生算得上成功的事其实也没几件,秉承着“放过世界不如放过自己”的蒋昭南决定先将这个哲学到堪称玄学的问题放到一边,因为此刻他打开手机点进微信忽然发现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祁砚知居然真给他发了消息!
  虽然只有一条,时间停在三个多小时前,问他今天能不能准时下班。
  蒋昭南下意识捏紧了手机,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该不该回条消息,如果回的话又该说些什么?
  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出结果,比起这个,蒋昭南其实更关心的是祁砚知有没有来过,又或者说,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饶朔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蒋昭南没心思听,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在聊天框里沉沉地敲下:“我今天开会开得有点久,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中途手机没电关机所以就没收到消息,抱歉。”
  这句话在蒋昭南的文字框里待了好几分钟,但他却迟迟未点发送,直到办公室挂钟的指针终于走到了“九点”,随着“叮”的一声响,蒋昭南终于决定将“抱歉”两个字删除并迅速换成“对不起”。
  消息发出去以后蒋昭南才像刚完成了什么大项目一样,长舒一口气慢慢瘫倒在柔软的椅背上。
  饶朔没再说话了,整个办公室重新恢复到了他休息之前的寂静,右边窗户没关严实,外面滴落的雨声顺着窗缝流入暖和的室内。
  蒋昭南原本想的是等雨停了再出公司,但现在看样子是行不通了,前台应该有伞,他打算去拿把伞到外边儿透透气,等雨小了再打车回家。
  至于祁砚知……
  蒋昭南低头看了看手机,今天的聊天记录还是只有单薄的两条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到,没看到的话是不是在忙,看到了的话……
  好吧,相比之下蒋昭南还是更希望祁砚知在忙自己的事所以没看到他发的消息。
  自欺欺人总会变得莫名其妙的洒脱,不再纠结的蒋昭南立刻起身拿上桌边还剩一半的咖啡几步走过饶朔身边,顺便表达了一下离开的意思。
  眼见这人刚刚根本没听他说话,现在走得也突兀且随意,饶朔直接眼不见为净,摆摆手示意他要走就走,加班的员工他会负责看着。
  蒋昭南闻言点了点头顺带打了个响指就旋开把手准备离开了,饶朔本来还想提醒他完成今天剩下的一些工作,但莫名想起刚才没开灯的办公室,蒋昭南累得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时间很短,大概率做不了梦,但饶朔看得很仔细,那会儿蒋昭南的睫毛在轻微地难受地颤动,眉毛也拧得很紧,看起来很不安。
  哪怕简单打个盹儿也不得安生,极可能是受过某种不小的刺激,以至于产生了一些不良反应。
  都是些下意识的举动了,根深蒂固,饶朔又不是医生,没药也没方子,只能看蒋昭南自己怎么想了,治还是不治?
  当然,也不排除他本人根本没把这当成病。
  行了,饶朔看着蒋昭南远去的背影默默想,反正这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睡个好觉,至于其他的,看造化吧。
  第22章
  蒋昭南下楼的时候找前台拿了把伞,全黑的伞柄,伞面也是一样,压抑的,有些透不过气的漆黑。
  外边的雨很大,雨滴却是透明的,坠落的时候像条还未串成线的珠链,噼啪砸在地上溅起零零散散的光点,蒋昭南倚在前台金钱树的侧边没什么表情地凝视雨下被狂风摧折的银杏。
  前台值班的小姑娘今年才刚大学毕业,没什么社会经验,对未来既懵懂又期待,蒋昭南找她拿伞的时候这姑娘正一只手塞进暖手袋一只手不紧不慢调整着平板播放的视频。
  大概是宫斗一类的电视剧,蒋昭南走近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两句“给皇上请安”,“饶过奴婢”等只有某些宫斗剧才会出现的台词。
  小姑娘抬眼看见蒋昭南过来的时候实打实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点击暂停退出界面点开出入登记表,推了推眼镜坐姿板正,一副努力工作恪尽职守下一秒就可以被评为“本年度最佳员工”的认真模样。
  蒋昭南知道真相却也不戳穿,他不是个喜欢苛责员工的老板,只要不影响正常工作,上班期间偷摸干什么都无伤大雅,当然,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最好还是别做。
  “蒋总,”小姑娘伸手指了指道路两旁的雨帘稍显紧张地说,“现在雨还是有点大,您要不要在这儿或者回办公室多待会儿,等雨小了再回家。”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蒋昭南还在低头看手机,伞尖被他半攥进手心,时不时戳进去一个椭圆形的印记。
  祁砚知还是没回消息,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蒋昭南伸出握伞的指尖无意识揉捏着金钱树的叶子,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用干燥的指腹在微信聊天界面不断划来划去。
  说实话,有点急,但具体在急什么,蒋昭南突然不敢承认了。
  “蒋……蒋总,您……您刚刚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
  前台小姑娘最近这几天才被招进公司,平时见过的最高上级无非就是每回穿搭都很另类的总经理,而像蒋总这种级别的老板,作风有些太过低调了,她没接触过,所以也不知道好不好说话,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把她给开了。
  “嗯?”蒋昭南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不清楚是不是社恐,还是现在气温比较低她有点怕冷,总感觉这姑娘全身都在哆嗦,特别是嘴那圈,说话的时候都止不住地结巴。
  “抱歉,刚刚没听见,能不能再说一遍。”话是朝姑娘说的,蒋昭南的目光却仍忍不住垂下向手机屏幕瞟两眼,结果还是一样,没回消息。
  “啊?噢噢蒋总,我是说现在雨挺大的,您要不再在公司待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回家。”
  这姑娘边说还边在心里犯嘀咕,现在这年头老总都这么讲礼貌的吗,用词讲究态度也挺真诚,搞得她这个新员工还莫名有点手足无措。
  “不用,我有伞。”蒋昭南终于放过了身旁的金钱树,葱绿的叶子被他硬生生揪下来好几片,落入掌心的时候基本每片都带上了一点点掐痕。
  “那……那我就不劝您了,”小姑娘看得有点儿胆战心惊,直觉告诉她这位老总现在的心情可能不怎么好,余光偷偷瞟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对方的手机屏幕,熟悉的微信界面,看样子应该是在等人回消息。
  而且这人应该对蒋总很重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停在这个聊天页这么久。
  “蒋……蒋总!”就在蒋昭南即将撑伞离开的前一刻,这个刚把出入记录登记好的小姑娘忽然叫住了他。
  蒋昭南已经打开了伞面,听到喊声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握住伞柄缓缓转身问了问,“怎么了?”
  “您是不是惹家人生气了啊?”姑娘转着瞳仁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刚刚不小心看见了您的聊天记录,好像对方一直没回您消息,如果是真生气了的话,我还能给您出出主意。”
  “出主意?”蒋昭南表情有点意外,他本来是要解释对方并不是他的家人,但转念一想这姑娘其实也没必要知道太多,于是就自动打消了这念头,反正事实上他的确有点担心祁砚知是不是真生他气了,女性本就比男性心思细腻些,说不定还真能想些办法。
  当然,关于为什么会担心祁砚知生气这点,蒋昭南自动把它归为“稳住合作方以免交易提前终止”的惯用理由里。
  “对啊,”姑娘说得自然,“生气其实是很好哄的,尤其是家人,稍微服个软认个错就行。 ”
  蒋昭南听得眯起了眼睛,“这么简单吗?”
  “嗯嗯,”姑娘颇有自信地点了点头,“哄人这门学问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倒也不难,它的关键在于态度,只要足够诚恳足够用心,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能当场解决。”
  态度?
  蒋昭南垂眸默了默,他发那条消息的态度也能算得上……诚恳么?
  一楼的灯光明亮寂静,蒋昭南撑伞站在雨丝倾洒的门外,路灯的辉光旋转着流动开,一滴清澈却不规则的水珠顺着伞架流下,落在西装裤缝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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