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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甚至还有学生证、身份证和银行卡。
  他见过太多人从容赴死前的准备,他甚至期望独孤深会在笔记本里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彷徨无助的学生, 在演《箱子》的间隙, 按部就班的完成课业, 尽了一个学生的本分。
  随时都可以抛弃无趣的生活,坦然面对任何的意外。
  没有遗憾。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索,传来熟悉的呼声。
  “阿深?你手机。”
  他焦急的打开门,迎渡和助理在门外。
  身后的助理, 帮忙递过来那部陈旧的手机。
  迎渡说:“你怎么拍戏的时候,手机都忘在箱子里了?还好他们从水里捞出来,箱子没漏水,不然你不愿意也得公款给你换个新手机了。刚才我听他们说,街口新开了一家奶茶店……”
  “谢谢。”独孤深接过手机,紧接着关上了门,将热情邀约他喝奶茶的迎渡,无情的关在了门外。
  他知道的。
  迎渡这孩子和老林的脾气一样,对朋友总有说不完的担心和关怀,又天生的缺点儿心眼,才有消磨不完的热情。
  可惜,这些热情不该为他。
  门外的抱怨他的无情,絮絮叨叨的走了,他谨慎捧着手机摸索。
  幸好智能设备的使用,学起来并不困难。
  独孤深甚至没有设置锁屏密码。
  他轻而易举的进入主页,仿佛见到了另一个属于独孤深的房间。
  桌面整洁干净,系统软件被放进了文件夹,仅仅露出了常用的地图、支付、音乐、浏览器、计算器。
  排列简洁,再没有别的程序,一眼望去一片空旷。
  就像他身处的空旷房间。
  联系人寥寥,除了剧组的联络群和学校的班级群,没有多余的消息红点,更没有花里胡哨的社交。
  连相册里的照片,都稀少得可怜,默认的按照月份分类,断断续续的列出一屏。
  里面有他的日记。
  熟悉的字迹,带着曾经斟酌考虑过的内容,再度出现在眼前,令他的手不禁一抖。
  再往下一扫,就见到了一张黑白的大合照。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人们,大多永远离开了这座山。
  他没想到,特地烧掉了照片,还能在这样陌生的电子设备上,重见天日。
  但一切不该是这样……
  -
  和周社一起睡之后,李司净很少做梦。
  偶尔会闪过一些片段,也不过是短暂的记忆,很快就能醒过来。
  但是今晚,李司净做了一个清晰的梦。
  他站在浑圆的月亮之下,沐浴着浅淡的月光,周围没有人,他却听到了外公苍老慈祥的声音。
  “司净,你得找找阿深,他不见了。”
  短暂的一句,令李司净灵魂震荡一般的印象深刻。
  即使醒了过来,眼前是周社安稳的睡颜,他仍旧挥之不去这样凝重的句子。
  “我梦到了外公。”
  李司净推醒周社,“外公说阿深不见了,而且昨天我也看到了阿深在说外公的事情……但他没有见过我外公,应该是他在跟自己的外公说话……”
  周社从睡梦中醒来似的,一双黑沉的眼睛泛着难得的困倦。
  听着他一声“外公”“外公”,半寐半醒似的将他捞了过来,带笑的回他。
  “不是说不要在床上提‘外公’?”
  李司净抬手正中他的胸口,咬牙切齿,“跟你说正事!”
  周社仍是揽住他,闭着眼睛似乎不想为别的人分心。
  “有的梦只是梦,独孤深好好的,你别想太多。”
  “可是我昨天拍摄的时候,那段幻觉很清晰。”
  “阿深说自己没有价值,他要去换外公。”
  “他的外公叫什么来着……”
  李司净思绪混乱,分不清这算过去还是未来。
  在许制片给的履历里,他扫过一眼独孤深外公的信息,浩浩荡荡的“已故”过于震撼,实在想不起来独孤深的外公叫什么名字。
  昏暗的房间,亮起了手机屏幕。
  李司净还没调出文件,就被一双手扣下了手机。
  光亮又暗了下去。
  “明天睡醒再看,晚上看手机伤眼。”
  李司净仍在挣扎,“我就看看独孤深的外公叫什么——”
  他的话断在吻里。
  虽说别想太多,李司净不可能不去想。
  现场在补拍昨天的部分镜头,他一直盯着独孤深。
  他不觉得自己会莫名其妙梦到外公,也不觉得外公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以至于他越来越介意,终于叫住了独孤深。
  “阿深,昨天你掉进了水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独孤深总是回避大家的视线,这一次眼神专注的看他。
  “没有。”
  李司净对人的情绪敏锐无比,他总觉得独孤深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可以休息的。现在你的戏份没那么密集,可以安排好时间再拍摄,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温和的劝慰,似乎触动了独孤深。
  一贯沉默的家伙,这次竟然仔细的端详了他,仿佛经历了一番内心挣扎,才轻声回答道:
  “我是有一些压力,但我认为这可能是……”
  他迟疑片刻,找了个合适的措辞,“入戏太深罢了。”
  李司净能够感受到独孤深的谨慎。
  可这份谨慎,夹杂了许多不同的东西,令李司净不敢掉以轻心。
  出于外公的叮嘱和他莫名其妙出现的幻觉,李司净不得不继续说道:
  “阿深,演戏是这样的。特别是你的情绪经历了重大波折,就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产生埋怨甚至是产生敌视,都是正常的。”
  “但你要分清楚,这样数十倍、数百倍的强烈情绪,是我们那一刻的情感寄托,你演完了,必须要出戏。”
  “你从戏里走出来,感受到的才是自己的情感,现在的那些孤独、那些不想活、那些没有价值,都是林荫这个角色给你的情绪错觉。”
  独孤深听了,眼神里流转着错愕的光。
  “你也是这样吗?”他反问道:“用数十倍、数百倍的强烈情绪,去创造了这样的一个故事,不断孤独的在梦里徘徊,和林荫一样不想活了吗?”
  李司净一听,仔细打量起独孤深。
  仍是他熟悉的模样,却问出了他意想不到的话。
  “是。”
  李司净诧异的回答,更笑着夸道:“阿深,你很聪明,能够察觉到我大部分的创作意图。《箱子》确实是我的梦,不止是梦想和希望,更多的是曾经经历的痛苦。”
  “你演戏的时候,感受到的痛苦并不是真实的,那是林荫带给你的,所以你不要误认为是自己的痛苦。”
  即使那些痛苦,都是他希望独孤深挖掘的情绪。
  也不愿意独孤深一直在这样的情绪里,沉浸下去,毕竟《箱子》的拍摄已经平安度过了那些情绪低沉的戏。
  可是,独孤深竟露出一丝忧愁,担心道:
  “你也不能认为那是你的痛苦。”
  李司净被他说得一愣。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记录是为了往前,不是为了回头。”
  独孤深的眼眸泛着异样的情绪,他皱着眉说得格外凝重,“在这座山里,没有人值得用另一个人的命来换。”
  瞬间,李司净的耳畔蜂鸣,仿佛回到寂静午夜持续不断的鸣响。
  他视线模糊,头脑昏黑,甚至不确定眼前站着的是不是独孤深,又是不是他的幻觉。
  在尖锐又清楚的痛苦里,他浮现的念头竟然是:
  周社哪儿去了!
  “司净!”
  他听到熟悉的语调,从身后传来。
  温柔的怀抱,安抚了他五脏六腑即将冲出躯壳的痛苦。
  他几乎能够感受到血液沸腾的烧灼,每一寸,每一分的脉络,都在粗砺的割破他的神经末梢,激起极强的疼。
  唯独一只手掌捂住他的眼睛,清冽的缓解他的痛苦。
  “司净。”
  是周社的声音,冷若清泉,驱散了苦痛。
  李司净蜷缩在熟悉的怀抱,侧脸紧贴在他胸口,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唇齿冰冷得颤抖。
  “刚才……我……”
  他想说,刚才他听到了独孤深的话,仿佛触及了什么痛苦开关,令他情绪翻腾,气血倒涌。
  他急于去问周社,却被周社压住了唇。
  “嘘——”
  周社轻声阻止了他克制不住的疑问,将他抱得更紧。
  “睡一觉就好了。晚安。”
  李司净沉沉睡去,周社的冷漠视线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他的灵魂早已苍老,他的躯壳仍是稚嫩。
  周社只是说:“留你活着,是司净的愿望。如果这山里没有值得换回来的命,李灿芝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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