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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迎渡见独孤深不说话,皱了眉提醒道:
  “阿深,你这段时间千万提高警惕,别跟我走远了。”
  迎渡信誓旦旦,要独孤深提高警惕。
  可独孤深脑子轰鸣,想的却是:真的吗?外公能活过来?
  迎渡和林东方再说什么,独孤深已经没有心思去听。
  哪怕迎渡打出这通电话,是想激发独孤深的求生欲,让他产生活着的危机感,明白阴谋之中,跟着迎渡保平安是多么重要。
  独孤深的思维蒙上一层雾气,听不进去。
  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句——
  “李铭书有可能活过来。”
  《箱子》拍摄李襄和小玉的对手戏,独孤深作为镜头外的挂件,只用坐在一旁观摩学习。
  他坐在一旁,翻着手上的剧本,视线仍旧恍惚,在想外公的事情。
  等拍摄告一段落,李司净问他:“身体不舒服?”
  “李导……”
  独孤深却被李司净突然一问,打断了思绪,犹豫许久才说:
  “昨天迎渡帮我揣摩情绪,跟我说了一些你外公的事情。”
  李司净的神情显然一愣,拖过凳子,坐在了他旁边。
  “他又说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了?有的时候太离谱的,就别理他,左耳进右耳出算了。”
  “可我想看一看外公。”
  独孤深迫切的想要一点儿与外公相关的事物,去建立他和外公的关联。
  “李导,你有外公的照片吗?”
  李司净没说话,低头翻起了手机。
  独孤深按捺不住雀跃的心跳,他没研究过玄学术法,更不清楚什么起死回生,但是他想,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让死人活过来的办法,至少也是需要一张照片的。
  “我没外公的照片。”
  李司净说着,给独孤深的微信发送了文件,“但我有外公的日记。你空了没什么事,可以随便看看。”
  那些扫描件,早就分门别类,标注好了内容,发送到了独孤深的手机上。
  他以为,李司净必然能够给他外公的照片,却没想到外公一点儿影像资料都没有留下来。
  贤良资料馆没有,李司净的家里也没有。
  确实谨慎又小心的,清理了自己的全部痕迹。
  只剩下了一堆日记。
  独孤深第一次收到外公的日记,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开了。
  漂亮的字迹,通过机器的扫描,仍旧保留了遒劲的笔锋,跟贤良资料馆找出来的一摞一摞日记,相差无几。
  里面记录着李家村的琐碎生活,讲了讲敬神山封建愚昧的习俗。
  再往后面翻几页,写的内容却叫独孤深震惊。
  “寻死这件事,多半大家都想过。艺术一些,可以走入澄澈的湖泊,沉入水底;果决一些,拿把刀抹了脖子,学自刎的霸王;理想一些,去火车站找条铁轨,感受时代无可阻拦的车轮;阴暗一些,找条绳子绑晾衣架上,腿一蹬,吓一吓隔壁乐于窥视的邻居。”
  “我总以为,这样的想法过于消极,不敢宣之于口,后来才发现,这应当是一种哲学。”
  “人先存在,再寻找存在的意义,当存在的意义模糊了,自然要去寻些别的办法,重新赋予存在的意义。”
  “研究如何寻死,并怯懦苟且的不敢付诸实践,也是一种意义。”
  外公的语气,带着独孤深熟悉的腔调,在脑海里回荡。
  原来,外公这么好的人,也想过寻死。
  还给寻死做了一个研究。
  这样的研究,让冰冷可怕的自我了断,都变得平实朴质。
  即使独孤深看着看着睡着了,在梦里也觉得安稳。
  “阿深?”
  一声熟悉的呼唤,独孤深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习惯在梦里见到外公。
  之前万年和李司净接连不见,他本能的寻求外公的帮助,在漆黑一片的梦里四处奔走,竟真的找到了外公。
  此刻再度相逢,敬神山仍是冷清明亮的月色,外公坐在空旷的戏台,温柔笑着瞧他,独孤深一肚子的话想说。
  “外公,李导给我看了你的日记。”
  他雀跃出声,又害怕冒犯了外公,赶紧解释道:“啊,我不是故意要看的,而是过两天要拍《箱子》的结局了,我揣摩不了林荫的心境,李导说看看您写的日记,或许对我有帮助……”
  他巨细无遗的汇报,李铭书安静的听着。
  梦境里深山月亮,洒下澄澈如水的辉光,一切静谧祥和,仿佛祖孙两辈人夜晚赏月,聊聊家常。
  李铭书仔细听完,不关心他老旧的日记,更关心别的问题:
  “阿深,最近我们见面似乎有些频繁。上次你在梦里,好像是主动找到我的。”
  独孤深笑得腼腆,带着发现新奇事物的兴奋。
  “我看网上说,只要睡前一直想着希望梦见的人,就能控梦。”
  “上一次李导病了,我一心想找你帮忙,所以睡着发现自己在做梦,立刻就想找你,结果真的找到了!”
  李铭书又问:“所以,你今晚又试着找我了吗?”
  “对!”独孤深的眼睛,在梦境月光里变得明亮,“今天我跟迎渡的爷爷林东方通了电话,当时我在想,外公你到了林爷爷的年龄,一定和他一样慈祥吧。”
  “老林?”
  李铭书忽然笑出声,语气怀念起老朋友,“不过,你用慈祥来形容他,真叫我意外。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急脾气,又迷信得很,我才不迷信。”
  挑刺的意味,一听就知道外公和林东方关系极好,引得独孤深羡慕。
  电话那段,格外稳重的林老,到了外公口中,变成了愣头青老林。
  独孤深听着他聊老林的莽撞、老林的迷信、老林的异想天开,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难怪我一直觉得迎渡不靠谱,看起来是遗传。”
  “迎渡是这样的孩子吗?”
  李铭书也听独孤深聊过几次,“既然老林跟他孙儿差不多,说明他孙儿也不坏。应当是热情细致的爽朗脾气,你有这样的朋友,挺不错的。”
  “我怎么配做他的朋友?”
  独孤深声音带着自嘲,“他是影帝,出道演的角色,以平凡普通展现了不凡坚韧。我学的戏剧,更清楚这种遍地都是的小角色想出色出彩,有多依赖演员的能力。”
  稍稍笨拙,惹人生厌,略微市侩,叫人不齿。
  迎渡可以将这样的笨拙、市侩、机敏,拿捏得游刃有余,又不需要设身处地的体验辍学劳碌命,实在是天赋惊人,叫独孤深感慨。
  “他是吃这碗饭的天才,而我能够不拖累《箱子》,已经是最大的期望了。”
  独孤深在剧组很少说话,更少和人聊天。
  唯独在外公面前,有着晚辈向信任的长辈诉苦的依赖,说得既自卑又沮丧。
  仿佛见不得光的萤火虫,空有“男主角”“林荫”的发光壳子,实际丑陋得四肢蜷缩,不敢露出半点儿真面目。
  “我这种人不适合跟别人交朋友。朋友太优秀了,我羡慕又痛苦,朋友太凄惨了,我比他还要难受。”
  独孤深见到外公高昂的情绪,霎时因为迎渡低落下去。
  “外公,我能在梦里跟你发发牢骚,就已经很幸福了,比跟迎渡成为朋友更满足。”
  李铭书平静看他。
  厚重的镜片,在柔和月光之下,每一寸表情都晒得清凉。
  “阿深,还记得司净跟你说的《守山玉》么?”
  “记得!”
  独孤深的眼睛在月光映照下亮得惊人。
  结局那么爽快果断的故事,他很难忘记。
  李铭书感慨道:“我在创作的时候,听到的故事其实跟我写出来的截然不同。那些新娘有的是被拐来的,有的是家里献出来的,她们知道自己会变为祭品,凄凉的挣扎,抱着求生欲想要逃走。”
  “而我最初的构思,更倾向这样的事实,写了精明的女儿,发现异状,尝试了许多方法逃走,最终仍是死于母亲的诱骗,父亲的阻止。”
  独孤深一愣,想起了李司净的《村落》。
  “李导拍过这样的影片,难道他的想法是从外公你这里获得的吗?”
  李铭书笑得欣然,“他拍的《村落》,也是挺有意思的一部电影。”
  说得像是他真的亲眼看过似的。
  “不过,他的电影不是源于我,因为我写出《守山玉》最初版本的时候,并未记录下来,只有一个人看过。她瞧见了女儿的精明,对我进行了一番嘲笑——”
  “她说,女儿的父母这般模样,村里的教书先生也是这般模样,她见过的人、听过的话,全是这般模样,那她生下来就定了型、铁了心,哪里有什么精明不精明。”
  “有谁告诉她,嫁给山神不是好事?又有谁教会她,进了寒潭死路一条,应该逃跑?”
  “她只会欢喜得很,信了算命的话,让她摊上了这般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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