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第76节
男人踩着塔檐,然后纵身一跃,攀住翼角,再利用双臂的力量,支撑起身体,爬上第五层塔檐。
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象,男人真真切切出现在了她面前。
苏甄儿攥着手里的账本,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账本……你是来找账……”她张口,因为太过惊讶,所以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陆麟城踩着瓦片上前,翻过栏杆,身上带着火烧的焦味。
他蹲在苏甄儿脚边,没有废话,“上来。”
男人沙哑的嗓音带着急切,下一刻,苏甄儿已经扑到他背上。
陆麟城抽出腰带,将她整个人紧紧绑在自己身上。
苏甄儿扶趴在陆麟城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两人肌肤滚烫,似要融化在一起。
“你是来找账本的吗?”苏甄儿终于缓过神来,她的声音很轻。
“不是。”
陆麟城话罢,感觉有泪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滚烫的,比火还烫。
女人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紧,他听到了她呜咽的哭声。
“我腿好疼……我好害怕……”
男人血肉模糊的手勒紧腰带,“我不会松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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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急速下坠,苏甄儿不敢睁开眼。
她将自己的身体和性命都交给了陆麟城。
风声、焦味、血腥气,还有狂跳不止的心脏。
落地那一瞬间,她听到周围传来压低的惊呼声,像是屏息许久之后,终于爆发出来的惊叹。
陆麟城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他跪在地上,慢慢解开腰带。
苏甄儿滑落在地,仰头对上他沾着黑灰的脸。
她的眼泪完全停不下来,这也导致她几乎看不清陆麟城的脸。
她攥着他的衣摆,力竭之下,倒头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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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甄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苏家老宅。
“陆麟城……咳咳咳……”
身侧落下的帐子被人撩开,手上拖着白色绑带的男人坐到她床边,“醒了?”
医士跟在陆麟城身后,看着那拖了一路的白色绑带,“王爷,您的伤还没处理好呢。”
苏甄儿从睡梦中惊醒,她神色惶然的对上陆麟城的视线。
她还没从那场火灾里回过神来,直到左腿上传来的剧痛,拉回了她的神智。
苏甄儿低头,看到自己搭在被褥上的腿。
“刚刚包扎好,别乱动,小心伤口。”陆麟城抬手压住她的腿,却不小心碰到自己的伤口,疼得面色一白。
苏甄儿赶紧捧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她握住陆麟城的胳膊,看到他被绷带半包裹住的血肉模糊的手掌。
“没事,小伤。”陆麟城抽开手,示意医士继续包扎。
苏甄儿坐在那里,盯着他的手掌看。
陆麟城背着她,从宝塔往下攀,那层层滚烫粗糙的瓦片,磨得皮肉鲜血淋漓。
“很疼吧。”苏甄儿说着话,突然就哽咽了。
她红着眼眶,眼泪瞬间蓄满,珍珠似得往下淌。
“本来不疼。”陆麟城想伸手替她抚去脸上泪珠,却发现自己双手都是挑开的水泡,抹了药膏,绑了绷带,药膏从绷带里渗出来,带着难闻的气息。
很脏。
他倾身过去,唇尖点了点她的面颊,舔掉一点眼泪。
“你一哭就疼了。”
医士眼观鼻,鼻观心,裹好后赶紧提着药箱跑了。
闺房内只剩下两个伤病员。
苏甄儿吸了吸鼻子,侧身让出一半。
陆麟城上来之后,躺在她身边。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药膏的味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芙蓉馆的馆主了。”
“嗯。”
苏甄儿敛下眼睫,视线望向头顶帐子上的芙蓉绣花纹。
“初时只是因为想知道前线的事情,想知道父兄平安。后来发现,战乱之时情报闭塞,百姓不知何往,流离失所,便着手扩大了范围,让百姓也能知道战况,提前准备,或迁徙,或备食物和水,隐匿起来,活下来。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战乱平息之后,不知道怎么,慢慢的就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
小报影响力巨大,从前我不知它的威力,也不知如何使用它,现在我明白了,刀能杀人,笔也能救人。
官报不说的事芙蓉馆说,官报不提的事芙蓉馆提。真相不该被掩埋,弱者的声音不该被吞没。”
“芙蓉馆虽势微,但我们始终相信,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说到这里,苏甄儿停顿了一会,“所以,芙蓉馆那些被你抓住的人……”她提着一颗心,小心询问。
“你说一声就好,我让十三去放人。”陆麟城没有犹豫。
“啊?”苏甄儿愣了,她没想到这么简单,“那陛下那边你怎么交代?”
“堵不如疏,民之口如川河水,就算没有芙蓉馆,也会有牡丹馆,梨花馆,海棠馆。这天下不能只有一家之言,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身边静默一会,传来女子的声音,蔫蔫的,软软的,带着鼻音,“……你取的名字都好难听。”
陆麟城想了想,“……芙蓉馆其实……”
苏甄儿红着眼看他一眼。
陆麟城低声笑了笑,“很好听。”顿了顿,他又道:“我懂的。”
“芙蓉是晚秋之花,万物凋零,唯它独盛。”
就像在乱世之中,撑起一方天地,为民众提供避难所,在那荒芜之地上,盛开的花。
第45章 红樱桃
因为陆麟城的双手都受伤了, 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苏甄儿虽然脚受伤了,但双手却是完好的。
天气回暖,她坐着轮椅在院子里替陆麟城修剪被火烧焦的头发。
男人的头发平日里都是束起来的, 放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 长发有些天然卷曲,质感也很好,不是柔软的细腻,而是略显粗粝的厚重。
将长发拨到一处, 苏甄儿歪头的时候还看到陆麟城耳朵上居然有耳洞, 不过因为长久没有穿戴耳环,所以已经长满了, 只能隐约看到有一点穿过耳洞的痕迹。
再仔细看他的脸部轮廓, 阳光下,肌肤更显冷白, 眼睫狭长, 眼窝的部分也比正常人更深邃些。
眼睛……阳光下, 男人的眼睛一闪而过冷萃的绿。
苏甄儿眨了眨眼, 再看,男人眼眸深谙, 黑若深潭,方才那一瞥像是阳光的折射。
看花眼了吧。
苏甄儿将注意力又放回到陆麟城的耳洞上。
“你以前打过耳洞吗?”
大周的男子都没有打耳洞的习惯, 在大周只有女子会打耳洞。
“……嗯。”男人停顿一会,缓慢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苏甄儿恍然大悟,“我听说过有些人家, 如果男孩生出来体弱,便替他打个耳洞, 当女孩养,能多活些时候,对不对?”
“大概,或许,是吧。”陆麟城眼神游移,然后突然感觉耳垂一热。
苏甄儿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耳垂,轻轻揉了揉,试图探查他的耳洞还能不能复原。
“我有一只翠绿色的耳坠子,你皮肤白,戴起来应该很好看,不知道这耳洞还能不能复原……”
“别……”陆麟城倒抽一口气,往侧边躲。
“怎么了,你怕疼?”
“痒。”
痒?
摸耳垂会痒吗?
苏甄儿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她对上陆麟城的视线,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哪里是耳垂痒,分明是……心里痒。
“剪,剪头发吧……”
苏甄儿面色一阵红,她闷着头,拿着剪刀,挑起陆麟城的发尾,十分仔细的将被烧焦的头发挑出来,一缕一缕的给他剪掉。动作还算流畅,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的有多快。
从前她也是这样的吗?
好像不是。
从前的时候,再亲密的接触,也只是身体的感觉。
可现在,仅仅只是对上陆麟城的一个眼神,她的心绪就开始不稳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