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莹绒结成一处阵眼,扭头看向姜无伤。
对方不明白她与阿翎之间的情谊。
只能简单告诉他。
只要能救阿翎,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姜无伤见拦不住莹绒,叹了口气。
那少主呢?莹绒,若你一死了之,少主会疯。
甚至以风眠的脾性,万念俱灰下,怕会闹个天翻地覆后,随莹绒一同离去。
莹绒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看向已经设好的那处阵眼。
毫不犹豫,再次结印。
三天后。
神笔破虚忽的战栗,竟直接飞出凛霜设下的结界,凛霜握住破虚笔,见笔杆已经布满裂痕,怔愣下松开了手。
她认出了风眠设下的禁制。
一种遇到生死之危,会直接报信的禁制。
看来莹绒,快撑不住了。
月谷,堕神之境。
境中有座直耸云端的山崖,就像是横生的枝节,山径都被白雪覆盖。
山巅之上,有座小亭。
亭中有位女子打坐,风雪披身,睫毛上都凝结了寒霜。
也不知再此待了多久。
远看已经像是一座白玉雕塑。
静静坐立。
感知到禁制松动,风眠睁开眼。
握住那飞天而来的破虚神笔,起身看向天空,原本漂浮的云朵如水般流转飘动,最后形成一道卦象。
风眠抿唇,很是不满,挥袖散了白云当前的图纹。
再卜。
又成了一卦,与之前并无二致。
风眠眉头紧蹙,再次挥袖。
宽大的衣袍发出风声,那些云朵形态变幻,生出几处乌云夹杂其中。
又成一卦。
结果还是一同之前。
按道理,同一件事,不能连续占卜三次以上。
不然得到的结果,并非天意。
但是
风眠闭眼,呼吸几乎顿住。
终于,她掀翻凉亭,飞至云端丢出所有玉策,双手结印欲要再成一卦。
风雨呼啸,却打不断她的卜算。
乌云积压聚顶,隐有雷声。
终于,一朵云消散,变回玉策落在风眠掌心。
啪嗒,断了。
看向那未成的卦象,风眠大笑,雪白的衣袂翻飞,宛若一朵张狂绽放的牡丹,迎风而开。
将手中玉策捏碎成粉末,朝那未完成的卦象一撒。
去你的天命!
满天云彩霎时化为烈火,熊熊燃烧,源源不断围绕她,忽远忽近,弥漫成火海。
她扬眉嗤笑:就这些本事了么?
师尊说过,雷泽那场大火,是她的心魔。
她本在旁支村落生活。
家境困苦,却也父母慈爱,手足相亲。
她本不叫风眠,村子都叫她老二,因为有位兄长和妹妹。
幼时,族中一位长老伤重,昏迷在她家,将手书托付给父亲后,便咽了气。
要将手书交给雷泽,那长老以一套蓍草为谢。
她很喜欢那蓍草,父亲却说要将物品归还雷泽,如此才不负伏羲血脉。
雷泽不远,可父亲带着兄长,足足离开一年。
一年后,长老堂的主司来到她们村落,说父亲和兄长传递消息有功,接他们遗亲前往雷泽生活,从此她们便是伏羲族本支,赐她风眠为名。
族内生活单纯,日复一日的修行。
可能她在筮卜之术上却有天分,不过十年,便被族长收为义女。
再后来,便有让她当少主的传言。
长老堂的那一卦,族内鲜少有人知晓,却也不是秘密。
说她天纵奇才,奈何注定被情所累,既会救伏羲一族于水火,亦会推伏羲一族入水火。
义父力排众议,请出河图洛书择主。
河图洛书选择她的那一晚,族长问她,如何看七情六欲,得知她认为此乃常情之后,忽然呵斥她践踏了族内对她的培养,无视了河图洛书择她为主的责任,几番争执后,让她跪坐长老堂一夜。
仔细想,慢慢想,明日告诉我答案。
长老堂的灯如星光般摇曳闪烁,在她思索情义与责任时,门窗忽然打开,涌进来的风甚至吹散了她的发髻,带来了一股焦木味。
雷泽山起了大火。
死去的,却只有她的母亲和妹妹。
有一段时间,她活着,是为了查出真相复仇,可后来隐约猜到,那场大火,根本没有隐情。
她的家人,替她回答了族长。
从此,她便是伏羲少主,风眠。
很多次夜里,她在梦中质问,为何母亲就不能等等,或许她会选择他们呢?
后来,筮卜造诣越深,她便越发明白。
母亲和妹妹,根本没得选。
伏羲族需要一位天才振奋信心,河图洛书既然择她为主,那她便注定得六亲缘灭,把那唯一的风险扼杀掉。
当所有人都希望一个人死时,即便不说,也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压迫。
母亲和妹妹,是自愿赴死,却也是被众人所逼。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
在她入册神祇殿后,不管是筮卜之术,或者是术法修为,放眼整个上古一脉,已经无人可以匹敌时。
她遇到了当初倒在她家门前,死前托付阿爹交付雷泽手书的那位长老的关门弟子。
弟子说的隐晦,却也明晰。
当初河图洛书认主时,长老堂还有一种方案。
那便是提早扼杀会给伏羲族带来威胁的所有隐患。
只是族长惜才,让亲信给她母亲说了长老堂的决断,并未添油加醋,而是分毫不差的转达。
那位亲信便是我,毕竟少主的亲父和哥哥,因我师尊所托而死。念及这份情谊,我上下打点,准备带她们远走高飞,从此远离雷泽的一切纷扰,也算是另一种的亲缘尽断。只是只是要走时,忽然传来你在长老堂思道的消息,那番回答也传了过来,然后你的母亲和妹妹任由我如何说,都不走了。
我怕别有用心之辈偷袭,便守在屋外,那场火由屋内烧起,我冲进去时为时已晚。
火海中,已经是两具尸体。
义父先让你传信,最后又说我在长老堂?
风眠反复确认。
是,族长一直知道少主生父对我门弟子有恩,所以才会安排我来行事,对我上下打点一事,也睁只眼闭只眼,后来为什么变了主意,就不清楚了。
风眠想起那夜,她同族长的争执。
原来如此,是她的回答,葬送了母亲和妹妹的命。
她的生,是母亲和妹妹的死换来的。
可她又能责怪谁。
恨吗?
族长给了机会,却又掐断。
终究是她自己的缘故。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被情所累?
既如此,那便无心无情。
从此,她无视纲常,纵声情色,视六欲为玩物。
一切在她眼中,都不过是卜筮的筹码和算计。
直到遇见莹绒。
明知是自己的劫数,一日又一日,却还是甘愿陷落。
只是今日,她不再是从前的风眠。
绝不再会让一个卦象,就让所爱之人失去性命。
就像当年,因为一个占卜预言,就让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葬身火海。
雷泽的那场大火,她绝不会,也绝不允许烧在莹绒身上。
并蒂劫也好,死劫也罢,她不认!
将自己肋骨做成的骨环套在神笔破虚上,渡入元气,神笔笔杆上的裂纹霎时吻合如初。
如此,应该可以再坚持三日。
送走神笔破虚,风眠调出自己的命器无极伞,握住伞柄在火海中踏浪推澜,离开堕神之境前,只是垂眸看了眼被焚毁一切的这方天地。
这场大火,到此为止了。
神祇殿的造化玉碟,一直被奉为至宝之首。
上面偶尔显露的推定,被诸神奉为圭璋,深信不疑,也依照行事。
风眠第一次参悟出太乙神术,见到太乙神盘符纹之后,便觉得神盘核心与那造化玉牒很像,那时她便有个猜测。
造化玉碟本就是太乙神盘的一部分。
要在天道之下,逆转天命,唯有一法。
那便是用太乙神盘,强行与天道气运对抗,自成一方天地的运转法则,那里吉凶由她定,福祸由她定。
管他什么劫难,谁生谁死,她说了算!
以她如今太乙神术的修为,要到这番境界还是天方夜谭。
但若加上太乙神盘,便不一定了。
成不成,拼过才知道。
盘古山的花,一夜之间忽然落尽。
盘古大神睁开眼,看向神祇殿的方向,叹了口气。
阿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