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瑶光立刻就说要去看海,景阳便扶着她起身,夫妻二人相携到了船舷边,低头看去,入目一片碧波荡漾。
  忽有鸟鸣声传来,不等人循声望去,便有一大片雪白的海鸥蹁跹而来,到了画舫前就自动分成两片,各自贴着画舫飞了过去,过了尾部又合为一群。
  一条大鲸鱼跃出海面,“噗”地吐出一道水柱来,有两只海鸥还不急躲闪,被水柱击中,鲸鱼大嘴一张就把两只鸟儿吞入腹中。
  其余海鸥受了惊吓瞬间散开,景阳指着那鲸鱼问道:“这便是当年秦始皇命人射杀的长鲸?”
  马介甫道:“秦始皇命人射长鲸时,我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种类。海中大鱼甚多,种类更是难以尽述。”
  景阳好奇地问:“不知介甫兄仙寿几何?”
  马介甫迎风负手而立,朗声笑道:“学生已虚度五百春秋矣!”
  景阳震惊不已,眼中异彩连连。
  这时候,一阵曼妙的乐曲忽然自更高处传来。四人侧耳细听,景阳听得影影绰绰,瑶光听得更清楚些,马介甫和白秋练却是如在耳边响起。
  瑶光依稀听得,那乐声里夹杂着清越的女声唱道:“……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曲子不熟悉,但这唱词,不就是《红楼梦》里的《枉凝眉》吗?
  难不成在红楼世界,十二曲是大众曲目?
  正寻思着呢,忽然白秋练拍手笑道:“今日也是你们两口子有福,竟然赶上了太虚幻境中的仙子们来逛海市。
  太虚幻境中全是女仙,多数又是花草得道。他们的香料做得最好,酒水糕饼也都别有风味。
  还有精通药理的女仙炼制的丹药、散剂,偶尔有些许流落凡间,便是引得众人争抢的好物。你们若是有意,尽可拿彩绸与他们换一些。”
  第72章 海市盛景正说话间,百花……
  正说话间,百花的馨香气扑鼻而来,且越发浓郁。
  但众人只闻花香,却瞧不见半片花瓣。乐曲声是越发清晰了,连最凡夫俗子的景阳都听得一清二楚。
  先前那一局《枉凝眉》已经唱完,瑶光从唱词里判断出,如今唱的这一首,是描述贾探春悲剧人生的《分骨肉》。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景阳一下子就听住了,怔怔半晌,忽然堕下泪来。
  瑶光正靠在他身上张望半空中的香车彩绸,忽然手背上一热,似有灼热的液体滴落下来。
  她扭头一看,就见景阳双眼通红,虽强忍着不出声,眼泪却哗哗滚落,怎么都止不住。
  “八郎……”瑶光下意识喊了一声,替他擦拭眼泪的空档里便反应了过来:定然是因这首曲子,叫他想起了早逝的母亲,还有陷在深宫里郁郁不得志的养母。
  他与母亲顺妃是死别,皇后与太子这对母子虽同在宫中,又何尝不是生离?
  景阳被她惊得回了神,忙吸了一口气忍住泪意,勉强对她扯了扯嘴角,安抚道:“瑶娘别担心,只是这曲子唱得太好,我一时听得动了情,并不打紧的。”
  瑶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在外人面前拆穿他,只是暗暗握了握他的手指,传达安抚支持之意。
  景阳立刻就感应到了,用力回握住她的柔荑,迅速收拾好了情绪对马介甫二人道:“让介甫兄和白姐姐见笑了。”
  那两人能有这般的修为,个个都是心思灵透之辈,又岂会看不出别有内情?
  但也正因为是聪明人,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时候追根究底,就真的只当景阳是听曲子触动了情肠。
  马介甫爽朗笑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我早知景阳是性情中人,大丈夫真情流露,又有什么可笑的?”
  载着太虚幻境仙女们的彩绸香车,已经从画舫顶部飞了过去。马介甫指着远去的彩车说:“两位也不必着急,太虚幻境的女仙们手里好东西多,海市里专门有划给他们的地方,到时候我直接带你们过去。”
  其实这个“好东西多”,是相对于未成仙的修行中人还有凡人的。
  太虚幻境归景幻仙姑掌握,而警幻仙姑又是红鸾星君座下弟子,专管世间孽缘。
  她自己成仙得道就没多少年,手底下的小仙修为也高不到哪里去,当然也不会有让上界神仙看在眼里的东西。
  但太虚幻境中的女仙都是草木成灵,善于调香制药、酿美酒、集甘露,且产出十分稳定,很受下界修行者的追捧。
  在海市中出入的,多半就是这些人,掌管海事的西海三太子自然对他们青睐有加,专门给他们划出交易的地盘。
  原本景阳心心念念的都是芥子宝物,瑶光一心想着要弄些好贝母回去养珠子。
  可是,与太虚幻境一行仙子擦肩而过之后,夫妻二人的想法都有了些小小的变化。
  瑶光是看过红楼,知晓金陵十二钗都是从太虚幻境来的。林妹妹的前世绛珠仙子虽不归警幻仙姑掌管,却也是被警幻仙姑劝着下来历劫还债的。
  虽然瑶光不太明白,为何长在灵河边上的仙草,被人浇灌了些甘露之后就是欠了莫大的恩惠,但绛珠仙子的确是听从安排,跟着那神瑛侍者下来了。
  也或许,那甘露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也不知道今日来的这些仙子里,有没有绛珠仙子?
  从她在京城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如今元春才刚出生,贾琏尚在母腹之内,贾宝玉也没影子,绛珠仙子就更不可能已经下世了。
  转世为人后的林姑娘已经有那般风姿,也不知还是仙身的绛珠仙子又是何等风貌?
  而景阳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就是想问问方才听的是什么曲子。若是可以的话,还想求个曲谱回去。
  因而,听了马介甫的话,夫妻二人都精神一振,眼睛多了些期待之色。
  接下来景阳就没心思关注难得的海上风光了,只一心盼望着画舫能飞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过,他自知不是修行众人,对于如何操纵法宝一无所知,只是心里着急,并没有出言催促。
  好在已经到了西海,距离罗刹海市就不远了。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左右,画舫的速度慢慢减缓,高度也慢慢降低。
  在距离水面三丈左右的高度,马介甫提醒道:“两位小心,咱们要换舟了。”
  虽是提醒了一声,其实根本不必。
  因为瑶光夫妇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已经被置换到了一个仅能容纳五六人的乌篷船上。
  不等两人询问,白秋练便解释道:“画舫虽好,到底是纸剪成的,只取其轻盈迅捷,真见了水可就要泡汤了。”
  瑶光好奇地摸了摸船蓬,又钻出来趴在船舷上探了探冰凉的海水,问道:“白姐姐,这乌篷船也是一件法宝吗?”
  景阳心里也好奇,但瑶光已经问了,也就不必他再开口了,只一同看向白秋练。
  他们却是不知道,两个人都睁圆了眼睛,脸上闪烁着相同的好奇之色,在旁观者眼中,简直可爱加倍。
  白秋练心道:这两个平日里都装得成熟,等闲倒叫人注意不到,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呢!
  只能说第一印象果然重要,只要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足够好,后续不管什么时候再看那个人,都会自带滤镜。
  在白秋练眼里:两个都是孩子呢,往日的成熟必然是为了不露怯装出来的;
  实际上:景阳自幼长在宫里,耳濡目染本就心性早熟。瑶光更是老黄瓜刷绿漆,也不是真小孩儿。
  但这点小误会,双方都没意识到。白秋练心里感慨了一回,笑道:“的确是件法宝。你们别看这船小,却可以在海浪的波涛里穿梭自如。”
  忽然间,船头的方向亮起了盏盏明灯,就仿佛是在为这乌篷船引路一般。
  白秋练直接驱舟随灯而去,景阳不识得水路里程,只按陆上的距离在心中默算,大约又走了三五里,那些引路的灯一一灭去,前方传来喧闹之声。
  瑶光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张望,就见前方影影绰绰,似乎有许多人影在来回走动。
  越往前那处就越亮,等乌篷船靠岸,那原本昏暗的岛屿已经与白昼无异了。
  乍一看,上面的场景和凡间的集市没什么区别,摆摊的、挑担的、开铺子的应有尽有。也有吆喝卖明珠的,也有吆喝换珍宝的,还有打卦算命的,带着宠物变戏法的……
  可只要细看一眼,就能肯定这绝不是凡间集市。
  因为不管是摆摊的还是挑担的,都带着明显的不属于人的特征。有的长着绿色的胡须,有的头上生着鹿角,有的光着膀子,手臂上残留着粼粼耀目的鳞片……
  瑶光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白秋练,果然就见她两腮又显出了鱼鳞。再看马介甫时,却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马介甫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笑道:“学生不才,已是散仙之身,自然就不必特意露出本体特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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