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念至此,芥蒂骤生。
  好在她是多年养出来的城府,不管心念如何转动,面上都不动声色,求教之情诚恳极了。
  见她如此,长公主满意了,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皇后一直对甄妃心存不满,甄妃之所以一直没有封号,就是皇后出手压着。
  圣人虽然敬重皇后,没因甄妃打中宫的脸,却也因此心生不满。他让娘娘管家,本就是抱着制衡皇后的心思。若是娘娘主动向皇后求和,你觉得圣人会怎么想?”
  文氏瞳孔一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今日之事,本就涉及甄妃。若她真的拿此事去求皇后,难保对方不趁机对付甄妃。
  到那个时候,便是圣人知道皇后和甄妃的恩怨,她也难免落个“难堪大任”的印象。
  很多事情是不能多想的,文氏的思维一经发散便不可收拾。
  她甚至忍不住想:太子让我去找皇后,料到会产生的后果了吗?他是料不到呢,还是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太子妃?
  又想到因圣人的缘故,太子和皇后虽是亲生母子,彼此却极为生疏。太子是否想拿她这个太子妃做投名状,修复和母亲的关系?
  长公主看着她不断变换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却知道自己已经劝住了对方。
  作为太子妃的教养者,她算是对方的半个娘,长公主府也算是文氏的半个娘家。
  文氏自幼离家,和本家父母并不亲近。且文家原本只是地方豪绅,举家迁入京城之后,更是连原本的根基都丢了。
  也就是说,太子妃最大的依仗,就是她这个长公主。
  长公主推荐文氏,又不是为了做慈善的,付出多年自然要讨些回报。
  她提点文氏的那些都是真的,圣人是真的不希望太子妃和皇后同气连枝。
  但为圣人办差的同时,也不妨碍她为自己谋些私利。
  ——皇后不能成为太子妃的的助力,太子妃才会一如今王地亲近她这位养母呀。
  第57章 后宫纠纷太子妃沉吟许久……
  太子妃沉吟许久,神情逐渐坚定:“多谢姑奶奶提点,本宫明白了。”
  ——她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她吐了口气,换了副笑脸问:“不知姑奶奶今日入宫,有何要事?”
  长公主精神一振,笑呵呵道:“哪有什么要事?不过是不放心娘娘,进来看看罢了。”
  文氏配合地说:“我就知道姑奶奶疼我,若还有别的教我,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能藏私。”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仿佛随口而言,“宫里的刘贵人和郭贵人,都是老身举荐入宫的。娘娘若有吩咐,他们都很乐意为娘娘效劳。”
  听了这话,文秧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人家乐意替她效劳,却绝不乐意白干。她作为掌权的太子妃,得先照顾照顾人家,给人家点甜头,人家才好替她卖命呀。
  “多谢姑奶奶。”
  好言好语送走了长公主之后,文秧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身边伺候的女官、宫娥都回来了,见她脸色不好,宫娥们都不敢上前,女官何姑姑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坤宁宫还去吗?”
  “不去了。”文秧回过神来,也不叫人来换衣裳,直接去了书房,写了封折子叫何姑姑送到乾清宫去。
  ——既然不能找皇后,她就只好找皇帝了。
  反正都是皇帝的嫔妃,找皇帝解决,反而更加名正言顺了。
  圣人那边反应也很快,第二天一早,张保就来了东宫,传达了圣人的意思:晋蓝贵人为慧嫔,着她带着所出十二皇子搬到甘泉宫去。
  消息传到东宫,太子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后宫之事,他本来就爱多管。昨天是太子妃求到他头上来,他就给出了个主意而已。
  若是太子妃自己有法子解决,太子只会高兴她能力出众,不再叫他在后宫之事上耗费心神。
  只是,太子妃先来问了他,转头却又把他的提议弃若敝履,到底叫太子心里不大自在。
  又想到昨日义阳长公主来了东宫,想来太子妃的骤然转变,一定和这位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这让太子不禁皱眉,当天晚上陪太子妃一起用膳食,就提点了一句:“宫中之事,不好叫外命妇参与其间。父皇的性子,自来是爱欲使其生,恨欲使其死。
  他将宫务交给你,便是信任你。若是知晓你内外勾连,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信任,任谁说情都是没用的。”
  太子妃喝汤的手一顿,低着头说:“多谢殿下提点,妾身明白了。”
  她自然知道,太子提点的这些都是正理。可长公主说的那些,也都不是无的放矢呀。
  什么叫做左右为难,文秧才做了几个月的太子妃,已经体会得够多了。
  太子看不见她的神色,不知道她是否真听了进去,但还是进一步提点道:“后宫之事,你若是不想去打扰母后,尽可自己做主。父皇自来不爱在这些小事上费心,莫要让他觉得你担不起责任来。”
  掌权办实事的人,想做不粘锅是不可能的,总要背下骂名。
  这个道理文秧不是不明白,但想到自己嫁入宫中之后的种种,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暗哑。
  “妾身明白的,多谢殿下教诲。”
  太子暗暗一叹,给她夹了一块白切鸡,“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多吃点儿,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你了。”
  就这一句话,太子妃隐忍多时的泪水便滚滚而下。
  嫁入东宫,孤立无援,丈夫本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太子自幼被圣人教养,根本不在乎后院的嫔妃。他只是需要一个能为他打理好一切的太子妃,需要几个能为他绵延后嗣的侧妃、侍妾而已。
  文秧又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有多少难处都自己强撑着。她不表露,太子又想不到那些,自然就察觉不到。
  此时她被丈夫一句温情的话语惹出了眼泪,倒是阴差阳错让太子看出了她的委屈。
  妻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太子微微一怔,忙放下筷子凑过去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后宫那些娘娘们给你气受了?”
  太子妃捏着手帕捂住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她的委屈并不是某件事带来的,而是许多零零碎碎的事情积攒在一起,若是一件件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他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孰不知,这世上每天最多的就是各种小事,细数人的一生,真正的大事又有多少呢?
  可太子却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叹着握住她压在自己大腿上用力的那只手,柔声道:“宫里的日子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太子妃诧异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哭,还下意识打了个哭嗝。
  响亮的哭嗝又把她惊得回了神,顿时就脸颊通红,慌忙遮住脸扭过头去,一时羞愧极了。
  太子哈哈大笑,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你我是夫妻,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也就是在这一来一回间,太子妃忽然觉得,一直以来横在他和太子之间的那层隔膜好像消失了。景阳和瑶光之间那种令她羡慕的氛围,终于也笼罩在了她和丈夫的周围。
  或许是氛围太过美好,太子妃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把从前长公主教她的那些君臣之道、那些小心谨慎通通抛到了脑后。
  “殿下。”她第一次大胆地抬起头来直视太子,眼眶仍旧红红的,整个人却透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示意左右,“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和殿下说些体己话。”
  伺候他的人很听话地行礼告退,伺候太子的却都满是迟疑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太子脸色一沉,冷声道:“怎么,没听见你们娘娘说话?”
  那些人迅速低下头,再也不敢有半点迟疑,纷纷行礼告退。
  “好了,他们都走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太子的声音重归温柔。
  太子妃深
  吸了一口气,把有些瘪下去的勇气重新鼓足,正色道:“殿下,甄妃和兰贵人的事,妾身不能去找母后帮忙。”
  “这又是为……”
  太子想问“这又是为何?”,但话到嘴边,他就立刻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阴沉。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太子妃立刻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了,一颗心怦怦直跳,忐忑越来越多,懊恼也越来越多。
  ——文秧啊文秧,你可真是得了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你的丈夫可是太子,是大夏的储君,除了在圣人面前,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君,你怎么能把他当成寻常夫婿对待?
  正在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的时候,忽然脸颊一热,一只干燥而粗糙的大手贴了上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