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景阳道:“也不知那个鱼精灵还在吗?”
  “应该还在吧?”瑶光含糊道,“那可是我奶奶替我求回来的平安符,离得远了还怎么保我平安?”
  景阳想了想,觉得也是,便道:“既然是请回来保你平安的,咱们也该时时祭拜一番才是。他得了香火,自然更加尽心尽力。”
  他想得很简单:既然世上捉妖的高人都要收钱,那神仙精怪之类的,应该也是需要好处安抚的。一点香火钱,对王府来说耗费有限,就算是买个心安也值了。
  瑶光对此无可无不可,她如今的人设就是个不能自理的小废物,自然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因而,她立刻就抱住他的手臂,猫儿似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娇声道:“还是八郎想得周到,人家都听你的。”
  景阳顺势揽住她柔软的腰肢,两人相互依偎着,静静看着白茫茫的水面。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呼吸相闻,像两条陷在即将干涸的水辙里,相濡以沫的鱼儿。
  瑶光的思绪不由飘远,回到了自己穿越之初。
  那时候,她还在大周氏的肚子里,只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声音。
  因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从祖母卢氏,到她的父母和二叔,对她的到来都很期待。
  她生在五月,正是槐花飘香的时节。北方的乡下多在屋后种植槐花,每到成串的花苞挂满枝头时,男男女女便齐上阵,趁着还没开花的时候撸下来。
  一般是男人或小孩子爬上树,连带枝叶折下丢在地上,女人们便在下面把树枝拖到一旁,把上面的花苞摘到箩筐或篮子里。
  说来也奇怪,分明她在母亲肚子里时,还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可出生之后的头三个月,整个人却浑浑噩噩的,只知道遵从本能地吃喝拉撒。
  也是后来长大一
  些,卢氏带着大周氏一边织布一边讲古,瑶光才知道,当时家里正打槐花呢,大周氏突然肚子疼,却是要生了。
  因着坐月子要忌口,大周氏到底没吃上那一年的新鲜槐花。
  说来今年五月,她还在选秀的路上,自然也没人给她过生日。
  “想什么呢?”景阳的声音传了过来,骤然就把她放远点思绪拉了回来。
  瑶光下意识在他怀里蹭了蹭,撅着嘴不高兴地说:“在想今年我生辰的事。那时候还在选秀呢,根本没人想着给我做生日。”
  原本这也不关景阳的事,可景阳就是觉得亏欠了她。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柔声哄道:“等到明年那个时候,把祖母、岳父岳母他们都请来,再请些和你交好的人家,给你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好不好?”
  “嗯。”瑶光点了点头,立刻转嗔为喜。
  真是太好哄了!
  景阳越发爱怜,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忽然之间,他只觉脖颈一凉,随后便是接二连三,沁凉的冰点由缓及急地落在他脸上和脖子上。
  “下雪了。”
  “呀,又下雪了!”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想起,瑶光往他怀里缩得更深,催促道:“八郎,咱们快回去吧。”
  景阳把琉璃灯递到她手边,叫她拿着,右手穿过她的腿弯,一个用力便将人抱了起来。
  随后,他又细心地把她的斗篷裹好,将她粉润的小脸藏进自己怀里,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的新婚之夜。
  王喜和燕姑姑带着伞在此找到了他们,瑶光笑意盈盈地窝在他怀里,明知故问:“八郎还要回去读书吗?”
  景阳低头看了她一眼,吩咐带路的人:“直接回正院。”
  ——英雄冢就英雄冢吧,有温柔乡不入,非要去冷清清的书房,岂不是就是个大傻子?
  瑶光伏在他胸膛上咯咯直笑,带着些得意,带着些狡黠,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景阳一路沉默着,脚下却越走越快。进了屋门之后,他大踏步跨过伺候的人,抱着她一路冲入内室,喝道:“都不许跟进来!”
  后来人立刻止步,王喜和燕姑姑相识一眼,都乖乖退到了外间的门口。
  “姑姑,今晚谁还守夜?”翠娥主动问。
  昨天是红绒,按理说今天该轮到她了。但燕姑姑和王喜像两尊门神一般左右伫立,实在是没她下脚的地方。
  燕姑姑想了想,对王喜道:“王公公,明日你还要随王爷去衙门,我这边王妃也要待客。不如咱们先回去,让翠娥守着?”
  王喜没有反对,笑眯眯地说:“那就麻烦翠娥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奴婢该做的。”翠娥慌忙还礼。
  虽然她在王妃面前得脸,却也不敢在王喜面前拿大呀。人家可是王爷面前的红人,和王爷待在一起的时候,比王妃都多。
  王喜又往内室看了一眼,里面隐约传出些动静来。他微微一笑,便告辞去侧间凑合了。
  侧间轮值的小太监何富见他来了,忙把热茶倒了一盏,点头哈腰地奉上,“王公公,您喝口茶,暖暖身子。”
  内务府安排给瑶光做陪嫁的,有四个太监,分别是富贵吉祥,何富就是其中之一。
  第49章 千头万绪王喜有一个非常……
  王喜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就是对下从不拿大。
  哪怕何富只是一个从未在王妃面前露过脸的小太监,他也非常和气,接过茶杯之后顺嘴道了声谢。
  何富受宠若惊,心里觉得他真是个好性子的人,不自觉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对此,王喜看在眼里,心中哂然。
  当年他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太监。因为家里穷,养不起四个孩子,就把排行第三,不大不小的他卖进了宫里。
  那时候他也不服气,觉得都是爹娘的儿子,凭什么就要卖他?
  卖就卖吧,找个富贵人家做小厮不好吗?偏要为了多卖几个钱,把他送到宫里挨这一刀。
  小孩子不懂得掩饰自己,那股愤世嫉俗的劲儿,让许多人都看不上眼,为此他没少挨欺负。
  能和他这个刚进宫的小太监混在一起的,都是宫里的底层。大家都是烂在泥里的人,凭什么你还留着不合时宜的激愤?
  一开始他也不明白别人为何总是欺负他,好像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看他不顺眼。
  后来茶水房的老太监看上了他,把他挑走了做徒弟。他不甘心地问那老太监,老太监笑呵呵地说:“就是因为这个。”
  “这个?什么?”王喜茫然,有些拘谨地揪着新衣服的衣角,不明白新拜道师傅在打什么哑谜。
  他着急,老太监可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拿眼皮撩了他一下,奸细的嗓音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就是因为你还能不甘心,还存着一**气。他们都是烂在泥里的死人,自己过得不好,自然也就见不得别人还存着活气。”
  王喜恍然大悟,继而愤怒又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他不甘心、不肯认命,那些人就合起伙来欺负他,想把他变得和他们一样。
  见他明白了,老太监赞赏地点了点头,又语重心长道:“那么多小小子,咱家之所以挑中你,就是看重你这一口鲜活气。可若要在宫里生存,这**气是最要紧的,也是最要不得的。”
  王喜似懂非懂,乖乖地问:“请师傅赐教。”
  但这一回,老太监却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叫他自己悟。说是他日后的路顺不顺,就看他悟得够不够透了。
  从那以后,他跟在师傅身边四五年,一边学着烹茶,一边慢慢看,慢慢琢磨,终于琢磨出了些东西来。
  ——世人的命数开端都是定好的,谁也不欠谁,日后怎样,还得看自己。
  师傅点了点头,终于露出几分赞赏来,“不错,不错,你能悟出这一条,往后就能奔前程了。现如今,你还怨恨你的父母吗?”
  王喜道:“要说一点不怨那是哄人,可他们毕竟生了我,又养了我几年。卖我的那些银子,就当是还他们的了。”
  宫里有很多像他一样被父母卖进来的小太监,但如他一般对父母的行为生怨的,却少之又少。
  那些人从一开始就肯认命,王喜不过是不肯罢了。
  后来,八皇子长到了十二岁,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他师傅就替他运作了一番,把他送到了八皇子身边。
  当时和他一起来的太监有四个,他靠着忠心和与人为善,把另外三个都挤了下去,成了独占鳌头的那一个。
  他对何富和善,不过是日常如此罢了。
  但这些何富都不知道,他是随着陪嫁的队伍一起过来的,又不像翠娥和红绒两个早早就在王妃身边有了一席之地,就是个全无根基的底层。
  何富知道,底层若是没有靠山,很难有出头之日。
  他巴结王喜,目的非常明确。王喜给他个好脸,他就觉得人家允许他继续靠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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