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路晓兮把门又开大了一点,用一只脚的后脚跟卡住门。
  她接着说:“现在的录音设备,可以小到只是一个耳机,放在哪里都可以,还可以自动共享到云盘呢。”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被盘起的头发。
  “你不想要律师证了是不是?”蒋华想要破口大骂,又怕门外的人听见,压低的声音,变得更加恶狠狠。
  “我当然想要。”路晓兮把头微微抬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您做一个交易。虽然我之前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但是我后来发现,我的母校真的很厉害,所在法学院的校友也都是社会各界的精英,在各个领域都拥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啊我数了一下,500 人校友群至少 5 个,如果我在群里那么一发,对您的职业生涯怕是有一些影响。”
  蒋华铁青色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他不屑地说:“我不信你敢散播出去,路晓兮,你一个女的,这种事被大家知道了,你还有人要吗?你还有脸混吗?”
  “对于我这样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律师助理,没有人能记住我,反而是您,圈子就这么小,业务就那么点,您如果名声受损,以后还能在律界立足吗?我不仅要在校友圈散播,我还要写一封邮件,把这件事这段录音发送律所全员,这样,不仅当地所,甚至全国所,全球所都能知道您蒋华律师了。”
  路晓兮看着蒋华的脸,也不似那日般可怖了,反而多了几分怯懦,于是她接着说:“您也不用想着禁掉我的邮箱,我的被禁用,我还可以找同事的邮箱,我还可以给律协写举报信,我甚至可以起诉您,起诉律所。我想,律所应该不会为了您而毁掉这么多年的口碑。而且,您的老婆应该最好别知道这事吧。”
  蒋华不再说话,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插进两鬓的头发,气急败坏地挠着。
  路晓兮见敌人已经厌兵怯战,该是抛出条件的时候了。
  “蒋律师,我并不想玉石俱焚,这对我们俩都不好。我只想要安稳度过最后两个月的实习期,拿了律师证,我就离职,到时候,希望您能帮我写一封满意的推荐信,我顺利离开之后,这个事情会永远烂在我的肚子里,毕竟如您所说,我也不希望别人对我指指点点。”
  话毕,蒋华默不作声。
  路晓兮不等蒋华开口,转身站在了门外,从头发里取下了耳机,在蒋华面前晃了晃,说道:“蒋律师,您不用记着回答,我等您答复。我先去干活了。”
  转过身去的时候,路晓兮方才故意崩起的面部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自己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手心湿漉漉的,小腿肌肉也灌了铅似的又无力了起来。
  门后面的蒋华,狠狠地把哪壶大红袍,全倒进了垃圾桶里。他不曾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路晓兮,竟然把自己玩弄了一番。
  夜里 11 点,路晓兮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她像一只惊惧的鸟儿般,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迟疑着点开。
  是蒋华发来的消息——“拿了证,就给我滚。”
  她放下手机,松了口气,今夜终于可以安睡了。
  窗外,夜晚的风轻抚着沙梨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原本冰凉的月光,此刻终于显得有些温柔。
  第6章 深夜面试,不过是迫不及待想见面
  加班刚回到家的路晓兮,一头扎进了床铺。
  她心乱如麻。
  离考核答辩只剩下一个月,意味着与蒋华约定的离职期限就快要到了,从一家律所跳到另一家,一般转换周期需要 3 个月以上,如果还想有所选择,甚至可能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
  路晓兮算了一下,她现在全身上下的资产加起来,也不过 2000 块钱,一旦失业,就面临着社保断缴,无法支付租金的窘迫。
  尽管已经提前开始投递简历,但刚过了春招,本就稀缺的坑位更加紧张了,这让她更加焦虑起来。
  她盯着天花板出神,肚子强烈地抗议着。
  她不能向家里伸手要钱,每次联系,她都告诉妈妈自己工作顺利,收入不错;她也不想接受富婆汪采薇的投喂,因为要命的自尊心。
  饥饿让她胡思乱想,目光在房间内四处搜寻可以放上咸鱼卖掉的东西。最后,目光落在了衣架上,那套鹿鸣的西服上。
  她的脑袋上方,亮起一盏小灯泡。
  她骨碌爬下床,从左侧口袋里面掏出鹿鸣当初递给自己的名片,名片已略微泛黄褪色,但上面的信息依旧清晰可见,好似昔日面试场景般,历历在目。虽然时隔一年,但每每回忆起当天的情景,难堪情绪还是能立马跳出来狠狠攻击她。
  她龇了龇牙,摇着头把名片塞了回去。
  塞回去的时候,手指触摸到了异物,她又往里探了探,掏出了一个红色绒布袋子。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当时她去干洗店取回西服时,干洗店老板把这个布包单独交给了她,说是在西服里找到的,当时她并没有上心,而是草草塞进了口袋中。
  她拿在手里掂了掂,解开绒布袋子的绑带,从里取出一个被又一块绒布仔细包裹住的物体,她小心地展开蓝色绒布,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了手心细细端详。
  这是一枚忒弥斯袖扣图案的男士袖扣,袖扣正中央,镂空雕刻着银白色的忒弥斯天平,圆形袖扣外圈环形的部分,用细细的线条刻着一圈英文字母——“leland stanford junior university”,可能是年代久远了,即使包裹完好,袖扣上也已经生出了点点锈迹。
  她的手指沿着袖扣的纹路缓缓游移,想着这大概是鹿鸣的旧物吧,看袖扣的做工和材料,不像是价格昂贵的商品,却被仔细裹上了这么多层,大概是有特殊意义的纪念品。
  我竟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呢?她暗骂自己。于是她把袖扣塞回了口袋中。
  又一条生路被自尊心堵上后,路晓兮像是被掏空了棉花的娃娃,瘫软在床上,饥饿和贫穷让她的想法活络起来——要不把西服放闲鱼卖了吧?要不以还西服为由约他出来聊聊吧?这枚袖扣会不会对他来说很重要呢?要不以此为由让他帮忙推荐吧……
  叮,叮,两条短信提示先后弹出——
  她一激灵,最近的短信提示音无异于索命咒,这意味着花爸爸银行爸爸们来催债要钱了。
  她瘪着嘴,点开短信。
  第一条短信——您的借记卡 xxxx,于 5 月 6 日网上支取人民币 29.00 元,交易后余额 1230.40 元;第二条短信——xx 视频平台会员成功自动扣费 29 元。
  md,雪上加霜,今天白饿了。
  路晓兮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作麻利地在床上打了个滚,一个鲤鱼打挺弹下床,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飞奔向西服,从口袋中掏出了名片。
  她安慰自己,脸皮薄吃不饱,脸皮厚吃个够。
  路晓兮双手叠交抱拳放在鼻下,手肘撑着桌面,眉头因纠结而凝起,她犹豫着是否发出这封措辞严谨的求职邮件。
  为了应对挑剔刻薄的鹿鸣,她特意单独准备了新的中英文简历,将这一年经手的优秀案例整理后做成一份 keynote,附在了简历后。
  最后,她反复咀嚼了措辞,检查了是否有语病、错别字、标点符号错误,把光标停留在了“发送”。
  她咬着手指,闭上眼,点击了发送,然后迅速合上电脑,心中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祈祷不会收到一封秒回的拒信,或是一封详细纠出了错误的回信。
  但,比被直接拒绝更惨的是,没有回音。
  一天......两天.....一周......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她又劈里啪啦编辑了一段短信发过去——“鹿律师您好,想要归还您的西装,有空见一面吗?”
  一天......两天.....一周......依旧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路晓兮竟然萌生出了些当舔狗的悲凉情绪,哀怨又无处诉说,但在得到明确的答复之前,又抱着期待。
  她气得对着西装打了一套空气拳。
  她不甘心,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掏出口袋里的绒布包,拍照发送了过去,说——“捡到您的旧物,想要归还给您,可以见一面吗?”
  半个小时后,正在洗脸的路晓兮,听到房间里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她瞬间睁大了双眼,白色泡沫一下流进眼里,被辣得直咧嘴。
  她拿起毛巾随便胡乱一抹,飞也似地冲进卧室里,满怀期待地看了一眼来电。
  果然是鹿鸣。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故作淡定地说了一声喂。
  “我是鹿鸣。”对方开门见山,自报了家门。
  路晓兮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语调也谄媚起来:“鹿律师您好,好久不见,我是路晓兮,您还记得吗?我们之前……您面试过我。”
  鹿鸣不留情面地回应:“面试那么精彩,怎么敢忘呢。”
  真够记仇的!路晓兮心里骂着,嘴上奉承道:“哈哈哈您记忆力真好呢,那您收到邮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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