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沈妮听到妈妈两个字,心里倒又是一痛,转念想到,是,人人都有妈妈,她才是例外。方家明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无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一定待他亲切而真心,而且,可以想象得到她一定会对自己不满意——不怪她势利,实在是自己的家庭负累太重了,方家屋檐浅窄,容不下自己与妈妈以及妹妹。
他的母亲越是对他慈祥,也许对她就越多苛责。不,她不想拥有不爱她的婆婆,她已经拥有不那么爱她的继母了。
也许,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努力赚钱,还了恩义,赎回自身,才有可能拥有尊严。
爱情,是她的奢侈品,此时的她根本无力拥有。
她已经下了决心,明天十点会去学校附近的冷饮店门口等陶珍珍,去看看合同上的员工宿舍也不错。
她没想过把合同给学校的老师们把关,老师们经验比她丰富,看到这样条件优厚到反常的合同立刻就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家明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心情不好,又搭讪着说了两句,也就快到她的家了。
方家明笑着说:“沈妮,你到家了,明晚见?”不知怎地,他觉得需要确认一下,他其实已经有了她的手机号码,就在王姐发来的履历表上,但是因为不是直接问她要来的,总觉得不方便拨打。
沈妮也一直没有问过他的手机号码,她对他更是一无所知,连他的年纪也不肯定,更不用说其他。她始终淡淡的,但是又偶尔展现出软弱与依恋。
沈妮低下头,默然片刻,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回家去了。
这是她第二次一声不吭地离去了,方家明站在巷口看着她的背影想。
回家的路上,方家明忽然想起了好久没有想起过更没有见过的许颖。她比沈妮要简单潇洒很多,她的喜欢她的情绪他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她拥有好学历好工作,如果带她回家,那是他方家的光荣。
他哑然失笑,不,他是视觉动物,他明显更偏心真正的美人儿。
沈妮进了家门,她不敢露出任何异样来。
向妈妈问候了今天的身体状况,又跟妹妹闲聊了两句,她收拾衣服出去洗澡,趁她们不注意,她把已经折成小块的合同夹在衣服里,用塑料袋子装好带去浴室。
洗澡回来后,她没有再出门,辗转一夜不曾安睡,睡衣的口袋里贴身放着合同,暗夜里,她的一只手总是有意无意间捂在该处。
第二天一早,她轻手轻脚起来换好衣服,把合同放进薄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又穿上这件藏着她巨大秘密的外套才出门洗漱。
十点,陶珍珍在冷饮店门口等来了沈妮。
她端着一杯这家店里买的无糖冰柠檬茶,看到沈妮后递给她。
这种无法密封的茶怎么可以从陌生人的手上接过并喝下?可是一贯谨慎细致的沈妮却毫不在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从此她也许就住进了大平层,里面做饭的阿姨也要防着吗?她只有一双眼睛两只手,她防得过来吗?她所有的,也不过是她自己罢了。
冰凉的茶喝下去,心神倒是安宁了些,她笑着随陶珍珍上车。
在车上,陶珍珍跟她说:“等会我会叮嘱你的阿姨,今晚做饭不可太油腻,明早你们全家要去体检。”
她已经很肯定今天沈妮就会搬进去,沈妮直视前方,不予回答。
到了华府门口,车牌早已录入过,门档无声无息地开启,车子驶入到专属停车位,小区里人车分流,一路人并不见其他人。
乘坐电梯到了顶层,第 88 楼,打开门的那一刻,前外科医生的女儿也忍不住在心里“哗”一声。
全尺寸的落地大窗正对着中心公园,可以看到湖与草地。晚霞满天的时候,肯定是另外一番美景。走近了,从窗子往下看,可以看到若隐若现飘着一些云,这套房子是云中的楼阁。
陶珍珍笑吟吟的,招呼里面的阿姨出来:“这是沈小姐,这是喜姐。”
喜姐大约四十来岁模样,看上去忠诚且温柔,她笑着端上果盘:“沈小姐,这是我刚切的。”
沈尐忄亡整王里妮点点头,不说话也不动,陶珍珍替她接过果盘,放在一边,继续带她参观豪宅。
沈妮的主卧正对着中心公园的湖,跟客厅一样,都是整块大玻璃制成。卧室附设有洗手间、浴室以及宽敞的露台,浴缸上旁边的毛巾都折叠成天鹅形状,大中小一共六只天鹅,洗手间旁边还有一间 12 平米的衣帽间,里面挂着十多件衣裙,沈妮到底忍不住走过去翻开,跟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一样,上面都有未拆的吊牌,尺码正是 0 号,展架上还有十来双鞋子,尺码也是她的尺码。
也许屋主只喜欢窈窕纤细的美人儿,一次性购置下许多同尺码的衣物鞋袜,沈妮讪笑。
第42章 蜀锦缠头无数,不负辛勤
陶珍珍看着窗外的美景,她知道她很难凭自己的财力住进这个小区,也因此她看不起沈妮这类讨生活的人。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她的一切都来自于它们,从读书开始她就是优等生,她没有告诉沈妮她们是校友,她自十年前弘毅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应聘进入宇宙娱乐公司,从宣发做起,她的老板赏识她的工作能力,她也全心全意对待工作,一度全年出差两百多天,每舊莳咣苻曊襡鎵个除夕都跟着不同的艺人在直播现场盯全程,一路升到经纪人副总监的位置。也许她的老板赚过不干净的钱,也许有一些少女通过她的牵线赚到了她老板私人给出的钱,但是她仍然认为她自己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她仍未遇到合心意的男子,她看得上的人不大看得上她,中意她的人她又实在看不上,生活当然有点落寞,但是掩饰得很好。
她运动她健身,除了出门应酬,她偶尔也在家喝上一点酒,她知道自己不再那么年轻,但是她仍然为自己骄傲。残花败柳从来不是指一个努力读书认真工作的女性,它只用来形容沈妮这样的迷途羔羊,现在十八岁的沈妮当然还年轻,但是走了弯路后,人就会失去灵魂,可能酗酒可能赌博,一天天堕落下去,很快就成为人们口中的“残花败柳”。
她陶珍珍当然不如这些入住华府严宅的少女们美而魅,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花期比这些少女要长很多。
想到这里,她对沈妮更亲切:“沈同学,我再带你去看看你妈妈和你妹妹的房间。”她不再避讳她对沈家所有人的个人信息全部掌握这件事。
沈妮轻轻的但是坚决的说:“我有点累了,再说吧。”她从外套内口袋里拿出折叠好的合同,摊开来放在桌上,眼尖的陶珍珍已经看到末页并没有签名。
她还没有决定,如果妈妈和妹妹知道了这间豪宅,一定会央求她立刻搬进来。
她还下不了出卖自己的决心。
陶珍珍见过眉开眼笑生怕变卦当即就舍不得离开这处豪宅的少女,也见过清清冷冷犹犹豫豫如同沈妮一般的女孩,她们的共同点是大眼睛尖下巴,有着晶莹的小脸和柔软纤巧的腰肢。
她不以为意,把钥匙放在沈妮的手上:“这里已经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家来,喜姐会一直在这里待命,司机和助理芜儿则在二楼的 201 这一间工作室里等你吩咐。对了,客厅的那一头有一间舞蹈室和一间美术室,舞蹈老师和美术老师每周一和周三晚上八点会上门来授课,一周两次。”她把一张手写卡片递给她,上面有喜姐、芜儿和司机的电话,也有二楼工作室的门牌号码。
沈妮不接,陶珍珍把卡片放在小桌上,笑着问她:“需要去参观其他的宿舍吗?”这样景观和大小的空房子还有几处,都在华府这个小区不同楼栋的顶层,装修风格上有很大的差异。
沈妮挑衅地问:“有什么分别吗?”
陶珍珍默然片刻,也说了实话:“不,没有分别。
沈妮轻笑,都是吃人的屋子,都是暂时住一段时间,装修风格不一样,中心思想是一样的,值得跑来跑去挑拣吗?
陶珍珍把钥匙放在手写卡片的旁边,说了声:“沈同学再见。”便轻轻走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她也有一点累,她对于这项工作忽然也有说不出的厌恶。
沈妮没有住下来,更没有通知她的妈妈和妹妹,她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去了客厅的另外一头。
几乎跟她设想的一样,舞蹈室的和美术室都有大窗对着景观,比她预想的还要好,舞蹈室里有落地镜和把杆,还有十来双 gaynor minden 芭蕾足间鞋,以及各种全新的纱衣纱裙大袜,美术室则有大小画架,书桌上摆着整套伦勃朗油画颜料木质礼盒。
她去了另外两个卧室套间,也都有衣帽间,也都有十来套全新的衣服和鞋袜。
屋主是个老手,或者说,有一个团队在为他运作,做惯做熟,标准化流程化。
沈妮霍然而惊,她匆匆奔出大门,没有人拦住她,她一直跑到大街上,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