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方家明有点尴尬地笑道:“邵老师您好,我是方家明,上周来找过您,您还记得吗?”
邵如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记得了。”
方家明叹口气:“邵老师,我想请问您和苏糯糯的合同还有多长时间?”
邵如实不答。
方家明恳切地说:“邵老师,您或许不相信,我,我有预感你我会成功。”
邵如实轻轻笑了。
方家明说:“您听说过岑画楼吗?”
邵如实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方家明心中一喜,他好像有点兴趣了。他急切地继续往下说:“岑画楼是个电影编剧……嗯,他主要是个作者,他写诗歌散文的,我知道……嗯,不是,是我估计他写剧本也写得很好,想邀请他写一个电影剧本,要是您跟我们一起就好了,我们仨在一起一定能成功的。”这一番话实在是不伦不类,破绽百出。方家明有点绝望了,他自己也知道这无法说服邵如实。
邵如实果然无动于衷,毫无表情。方家明哀求地看着他:“邵老师,邵大哥,你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你们这里的前台一直探头出来盯着我看,我害怕。”重生前的他没有这般敏锐的观察能力,更不曾害怕过什么,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个差异,心内暗暗慨叹。如果,如果他一直这样谦虚谨慎细致敏感该多好,也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也许也不用伤人伤己,坠落在异国他乡的人工湖里。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父母该是多么的伤心。
邵如实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前台小姑娘是我们老板的亲戚,确实挺警惕的。我的手机号码就不给你了,方先生,你好自为之,不用再来找我了。咱们有缘再见。”
方家明伸手拉住了邵如实,一脸的哀恳。邵如实又叹了一口气:“方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方家明深吸一口气,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邵老师,您有几个孩子?”
邵如实不答。
方家明犹豫了片刻:“我,我想去看看您的孩子们。”
邵如实挑了挑眉,戒备地看着他。
方家明眼见无望,横了一条心,好人做到底,他鼓起勇气胡诌道:“我,我会看相,您的小女儿有可能心脏方面不太好,您有时间带她去看看医生。”
邵如实盯着他。
方家明诚恳地说下去:“邵老师,您千万别误会啊,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憋不住话,我真的会看相,就是您信不信的都带孩子去做个体检什么的就最好了。您,您也不肯给我您的手机号码,我也不方便再来您公司找您,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我,我就只好直说了,您千万别见怪啊。”
邵如实轻轻点了点头。
方家明放了心,他苦笑着把自己的名片放在邵如实的手上:“邵老师,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您有时间就联系我。”他又壮着胆子说:“嗯,如果您需要帮助的话,请您打电话给我,我,我一定尽全力来帮助您。”
此时他的江湖地位和经济实力都比邵如实差很多,这番话真是不知从何说起,说完也不免一阵脸红。邵如实却没有笑,他似体会到了他的真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抱了抱拳,走了。
方家明立在原地,一直目送着邵如实走开,看着邵如实并没有把他的名片丢弃,他略觉宽心。他出不起邵如实跟聚艺公司的违约金,邵如实又不可能相信他的未来会大红,再找他也没有用,也许,也许将来他会来找自己,在自己红了之后。
那自己也一定会善待他,会好好报答从前他对自己的关心和宽容。方家明暗暗下了决心。
方家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十来分钟,重新鼓起对自身大红的勇气,他掉转头返回到聚艺公司楼下的地铁站,搭乘地铁前往岑画楼的家。
岑画楼在家写稿,开门看见了是他,也是惊喜。他热情地将方家明迎进房间,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上次方家明放在他键盘下的五百块钱。方家明按住他,说:“这是我们影视公司给您的礼金,想要请您给我们写一个电影剧本的,稿酬另算的。”岑画楼又惊又喜,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收下这钱,慎重地放到电脑桌的抽屉里,又讪讪地从桌面上拿了一个拌饭酱的玻璃罐子,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水,捏着杯口递给了方家明。
方家明刚要伸手接,岑画楼说:“烫,烫。”他继续捏着杯口,放到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指给方家明看,表示是他的水。
方家明道了谢。岑画楼又指了指唯一的一把椅子,让方家明坐尐忄亡整王里在电脑前。方家明坐下来看着面前的拌饭酱玻璃罐子,洗得干干净净,里面的水却仍然似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油腻味道。这便是岑画楼日常使用的水杯了。
方家明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岑画楼,赶紧又重新站起来,请岑画楼坐下。
岑画楼按住他,有点尴尬地解释:“这里没有来过客人,没有多余的椅子也没有杯子。”他忽然有些意兴萧索,他的家乡距离 s 市只有一个小时舊莳咣苻曊襡鎵的车程,可是日常生活却如此孤单,算得上是“穷在闹市无人问”了。他与前妻所生的女儿就在这附近上学,他常常步行去女儿学校迎接她放学,父女二人边走边聊天,大概走个五六百米的距离,他目送女儿上了公交车再自行回家,这一段短短的路程是他精神力量的源泉。只是女儿学习忙时间紧,很少有机会来他的屋子里看他。
他想起女儿,心里一阵温暖一阵惆怅。
方家明则只得继续坐着这唯一的椅子,有点坐立难安的,岑画楼拍拍他的肩,转身坐在自己床上,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方家明打破了沉默:“岑老师,我想了一个梗,您发挥一下,写一个电影剧本出来行吗?”
岑画楼倒是很有兴趣,他用手拖拉着单人床移动到方家明面前。
方家明继续说:“咱们写个剧本,就叫做《非你不可》,主要写两个人恋爱的故事,嗯,男主角很喜欢女主角,女主角却不知道,还以为他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岑画楼却打断了他:“俗啊,小老弟,你知道《红楼梦》里曹公借石头的话是怎么说这些庸俗爱情小说的吗?这叫胡牵乱扯忽离忽遇的才子佳人。”
方家明愕然,《红楼梦》这部电视剧他是听说过的,男主角叫什么宝玉,倒是好清秀模样,其他的他就一概不知了。他努力把话题扯回来:“这另外一个女孩子呢,嗯,另外一个女孩子……”他的成名作《非你不可》里面其他角色的具体情节,他实在是记不真切了。
岑画楼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看方家明实在说不下去了,才挥了挥手:“小老弟啊,你看书还是太浅啊,太浅了,所以看着这通俗浅近的就爱上了。我跟你说,严肃的文学作品不是这样的,讲究的是人物立体,多面多角度,逻辑得自洽啊你知道吧?……”
方家明好脾气地沉默着。好不容易等岑画楼高谈阔论完一个段落,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他赶紧插话说:“岑老师,您听我说两句,这个男主角呢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好像越离越远,也打算尊重祝福她的决定,他手写了……”
岑画楼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小老弟啊,这都是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啊,你有女朋友没有啊?你如果有女朋友,她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你不知道的哇?”
方家明心里真有点着急了,感觉此番纯粹是鸡同鸭讲,他急于把自己记得的剧本中的情节都说出来,他按着岑画楼的手,恳切地说:“岑老师,你就当是为了我吧,为了我,把我心里的这一点故事写出来。我没法把它们变成文字,我读书少。”
岑画楼被他的诚恳打动了,他摇摇头叹口气,充满怜悯地说:“好吧,少年维特,我们好好聊聊你的心事,聊透了就好了,就都过去了。来,你跟老哥哥说说心里的烦闷,老哥哥给你开解开解。”
方家明张口想要解释这不是他的切身故事,忽然又住口,就这样让他误会吧,不然他一定要不停地批驳下去,想想也是好笑,这个故事的梗概在岑画楼这里如此不受待见,但是又确确实实是几年后的岑画楼独自一个人创作出来的。这几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方家明环顾这间十足寒酸的小屋,心里似已有答案。
方家明又一次在心里把记得住的情节过了一遍,不无遗憾地想,不知道记住的可有五分之一?他后悔当年演戏时对电影本身不够全心全意投入,竟没有站在全局的角度审视过一遍电影。他按照记得的顺序从头到尾地跟岑画楼讲了一遍。
岑画楼听了会儿,感觉这个故事内核不丰满,几乎没有细节,又实在不像一个真实发生在方家明这种二十五六岁未成名演员身上的故事,他试探着问:“这真是你想要创作的虚拟故事?”
方家明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他看着岑画楼。
岑画楼细看了看他,一时间又觉得他跟这个故事里的男主有些神似的地方,他也有点恍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