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既然如此,那就将错就错认下这件事。
  绝对不能被江酌霜发现,那晚的人不是他。
  卡斯帕调整好心态,茅塞顿开。
  笑死,只要那一晚frost喊的是我的名字,凭什么说在床上的是别人?
  *
  离开茶楼后,卡斯帕带江酌霜去逛了夜市。
  但他忽略了一点,江酌霜有很多忌口,夜市里重油重盐的食物大多不能吃。
  从香气扑鼻的各种摊位前走过,每遇到一样想吃但不能吃的,江酌霜都要冷笑一声。
  卡斯帕讨好地笑了笑。
  金色的脑袋压得越来越低。
  幸好江酌霜是个很宽宏大量的人。
  最后让卡斯帕陪自己去植栽小铺买了一盆多肉,就原谅了对方的粗心大意。
  植栽店里的小姑娘正在玩塔罗牌,女孩的母亲在旁边整理一捧玫瑰花。
  江酌霜好奇地看了眼塔罗牌,老板以为他想试试,便热情地邀请他抽一张。
  洗牌切牌后,江酌霜随便选了一张。
  小姑娘翻开塔罗牌,牌面上是一具骷髅,身披黑色盔甲,骑在白马上。
  ——这是一张逆位死神牌。
  老板秀眉微皱,江酌霜却不怎么在意。
  他笑着问小姑娘:“这张牌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认真解牌:“逆位死神牌的意思是,你正在抗拒、逃避某种必要的改变。”
  对于江酌霜来说,无论牌面的寓意是什么,抽到“死神”总归是不吉利的。
  看见卡斯帕脸色不对,老板担心江酌霜会不高兴,正准备出言缓解气氛。
  虽然小少年长得就是一副好脾气的乖宝宝模样,但老板还是担心他会生气。
  江酌霜却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看来你还需要再努力,一点也不准哦。”
  老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果然是个脾气很好的小朋友。
  老板把江酌霜认成附近高中的学生。
  她笑吟吟地说:“不好意思了同学,你在我店里挑枝花吧,祝你天天开心。”
  “谢谢姐姐,不用啦。”江酌霜晃了晃手上包装好的多肉,“我就喜欢多肉,有它就够了。”
  离开植栽小铺,两人并肩而行。
  卡斯帕问:“你怎么会喜欢多肉?”
  江酌霜戳了戳多肉胖嘟嘟的叶子。
  身上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气。
  “因为它呀。”
  “可以活很久。”
  *
  从夜市回到薄景云湾,已经十点半了。
  卡斯帕一步三回头,被江酌霜拍了脑袋一巴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走过玄关,一楼的灯都亮着。
  江邬戴着金丝框眼镜,面容冷淡地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
  听见江酌霜进门的声音。
  江邬笑着地抬头:“霜霜,欢迎回家。”
  江酌霜镇定自若地“嗯”了声,然后抬起脚步,迅速地往楼梯的方向走。
  事与愿违,还是被江邬叫住了。
  对方语气揶揄:“霜霜,今天回来得有点晚,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眼见躲不过,江酌霜破罐子破摔。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没打算跑……你坐在沙发上,我没办法玩游戏,我只是想上楼玩电脑。”
  两个星期前,江酌霜百般不愿江邬和自己一起住,为了刁难对方,定下了“每个人必须九点前到家”的规矩。
  说出这个规定时,江酌霜沾沾自喜地想。
  集团那么远,只要江邬违规几次,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把人“赶”走了。
  ……现在反而是他每天违规。
  可恶啊,真是太过分了。
  这一切一定是江邬的阴谋,真是心思深沉,难怪公司的员工不喜欢他。
  江酌霜故意板着一张脸,据理力争。
  “江邬,你不能因为自己事业心过重,就扼杀了你弟弟谈恋爱的权利。”
  对,就这样。
  假装要和江邬吵架,这样就能趁机浑水摸鱼,把惩罚赖掉了。
  尽管早就猜到,江酌霜这么晚回来是和卡斯帕在一起,但亲口听到对方承认,江邬还是没忍住一口气哽在了喉咙。
  江邬摆出好哥哥的姿态,睁眼说瞎话。
  “霜霜,哥哥当然支持你恋爱,我只是觉得你太单纯,可能会被人骗。”
  江酌霜继续假装生气,以此逃避惩罚。
  江邬却觉得,江酌霜是在为卡斯帕和自己置气,眼神中流露出难过。
  明明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了解彼此的喜好,身上有割不断的相连血脉。
  一个外人,凭什么?
  当初要搬来薄景云湾,江邬会用拙劣的演技哄取江酌霜的同情。
  现在心里真的难受了,他却面色平和,不愿露出分毫的怯弱难过。
  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忽然变成一团扭曲绳结,混乱地缠绕在一起。
  在江邬心里的自我厌弃感到达顶峰前,一道中药的苦香落在了他的身边。
  “好啦,别难过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哥哥,我下次早点回家哦。”
  江邬的腰忽然被江酌抱住,后者脑袋抬起,瘪起嘴可怜巴巴望着他。
  心里所有苦涩瞬间被冲洗。
  这种被偏爱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江邬忽然情不自禁的,俯身在自己这位血亲的额头上落下一枚轻柔的吻。
  江酌霜眨眨眼:“……哥哥?”
  江邬喉结滚动:“霜霜,错哪了?”
  见到江邬情绪恢复,江酌霜瞬间又变回了小霸王:“老古板,我才没错。”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江邬低笑出声,刮了刮江酌霜的鼻尖,“好任性啊,霜霜。”
  江酌霜骄横地扬眉。
  “那你会不喜欢我吗?”
  从来被爱浇灌的少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失去这份爱意。
  “当然不会。”
  江邬眼底带着细碎笑意。
  “我更害怕霜霜会不喜欢我。”
  江酌霜窝进江邬怀里,毛茸茸的头发被蹭乱。
  “放心啦,你是我的哥哥,我当然最喜欢你。”
  为了哄江邬,只能暂时对不起美丽的苏寻雁女士,以及江德明先生了。
  江邬揽着江酌霜,忽然道:“等下个月复诊完,我们去旅游吧。”
  江酌霜按了按自己翘起来的头发,用眼神询问去哪旅游。
  江邬拿起一颗车厘子,喂给躺在自己怀里的江酌霜:“我们去冰岛吧。”
  江酌霜偏头将果核吐在哥哥掌心。
  “可以啊,但我们不是去过吗?”
  唔,虽然不是特别好的回忆吧。
  那年江酌霜十四岁,江邬十八岁。
  在江酌霜国外治疗的第二年,一张又一张的病危通知书,雪花似的飘了过来。
  江酌霜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那年冬天。
  在第三次病情暂时稳定后,他不再无望地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下一次恶化。
  他难得地对江邬撒娇,拜托哥哥带着自己逃离这里,他不想再治病了。
  他还用上了自己新学的一个词。
  “哥哥,我好疼,我们私奔吧。”
  少年的江邬紧紧攥着弟弟的手,他知道,江酌霜是怕自己死在病床上。
  所有人眼中的天才少年,如果就这么死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那结局未免也太过潦草。
  记忆里,江酌霜是瓷器一样孱弱的洋娃娃,回到江家以后便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可身体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所有人都看得出江酌霜很痛苦。
  躺在病床上,皮肤因为不见日光而苍白。
  于是两个人瞒着其他人,带着护照和几瓶药,买了最快起飞的的航班。
  上飞机以后,才知道目的地是冰岛。
  或许是第一次没有在重重保护下出远门,江酌霜表现得很兴奋,说了很多话。
  最后,望着飞机窗外漫无边际的黑云,江酌霜靠着江邬的肩膀,慢慢睡了过去。
  在冰岛,他们去了黑教堂。
  江邬虔诚祈祷,希望神明庇佑弟弟。
  江酌霜却笑嘻嘻地说。
  “希望我们能晚一点被抓回去。”
  许多天后的夜晚,江邬才反应过来。
  ——其实当时江酌霜已经没打算活下去了。
  他们在白日梦想家小镇拍了很多照片,还去了塞里雅兰瀑布看日落。
  白天他们心照不宣地享受旅行。
  夜晚江酌霜却会紧紧攥着江邬的衣服,因为太疼太痛,而呜咽地哭泣。
  江邬眼眶很红,却一次都没有哭过。
  每当睡不着,他会一遍遍数瓶子里的药片。
  一瓶药里有三十片,足够江酌霜吃一周。
  药片数量不断减少,当所有的药瓶都倒空,或许他们就应该回去了。
  只是江邬不确定……
  江酌霜是否还打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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