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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第二次见面,萨桑十分狼狈,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身上被刀割伤的地方还流着血,他浑身发冷,却没有力气爬起来。
  在与那位刀客老前辈的比试的过程中,他为自己的想当然付出了些血的代价,也明白了并非所有人都是纯粹为了比武寻找一个对手,对于有些高人来说,出刀即见血,刀气之凌厉,直接连着衣裳皮肉一起割开,那当真是奔着夺命去的,萨桑比个武却几乎送了一条命去才得以脱身,但之后确是撑不住了。
  睁开眼,自己所处并非往生之地,燃烧的柴堆时不时发出噼啪声,火焰的暖意驱散了寒冷。
  “还好么?”
  一面之缘的南齐将军凑过来,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搂住了萨桑的脖子,手托着后背将人扶起坐在一旁。面对萨桑迷茫的眼神,祁风将手中的汤碗往前递了递,并问道:“手还能动么?”
  萨桑点了点头,从暖和的被子里伸出双手,祁风递过去的时候还体贴地叮嘱了一句,“小心烫。”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萨桑不是没感受过,在他长大的那个地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无论彼此认识与否,都对陌生人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善良,但这样的善意换到拘谨内敛的齐人身上就显得珍贵无比了。
  祁风见他不喝,以为是身体还不舒服就追问了一句,萨桑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捧着汤碗小心地喝了一口。算不上什么美食,但一碗热乎乎的汤水对于虚弱的萨桑来说堪比救命的良方,也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南齐将军有了兴趣。
  不过祁风并没有一直逗留,他是在带人外出巡逻时偶然间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萨桑,秉持着埋藏心底的那一点点对武者的惺惺相惜,他支开其他将士后将人救起,带到了偏远处的一个山林小屋里疗伤,但他不能置自己的职责于不顾,已经到了必须要返回的时候了。
  留下了足够支撑几天的干粮和一桶清水,又撂下了一些银钱,祁风才策马离开,他并不知道此刻萨桑望向他的眼神中包含了怎样不同的情感。
  或许是从小生活在大漠,萨桑的身体很好,那样重的伤,他养个三五日,虽说不上好利索了,但能跑能跳也能打。
  西羌人一向直来直去,所以他迫不及待返回去寻祁风,无论是为了表达一句感谢,还是为了心中莫名的执念,他都想再见一见那个人。然后他就看到了独自一人在偏僻处舞剑的祁风,此后很多年,他经常见到祁风一时想不开,就拉开架势舞个痛快,将心底压抑的东西连同全身力气一并挥洒出去。初时,萨桑看不懂祁风的愁绪,他只是拔刀上去,同对方酣畅淋漓地打上一遭。
  一来二去,两人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朋友,萨桑发觉,自己不知道从何时起,没有再生出过四处游历的心思,他的目光也被那个南齐将军牢牢吸引住了。那一刻,萨桑隐隐觉得,或许当年他的父亲为了母亲留在大漠时,也是同样的情感。
  他们把酒言欢、月下无话不谈,祁风给他取了个齐人的名儿,叫沈于蓝。说是取的他母亲的姓,而名字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萨桑不全懂名字的含义,但他很欢喜。趁着动人的月色,他与祁风肩靠着肩坐在一起,直白地诉说着那份爱恋。
  月下,祁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深沉的眼神让萨桑看不懂,但很快,男人无言点了点头,侧过身送上自己的唇。
  那一刻,激情被点燃,萨桑将人推倒在青草地上,解开厚重的盔甲,然后再月光的见证下结合在一起。
  萨桑想带祁风回大漠见他的爹娘,告诉神明,他们已经结为永生的伴侣,可祁风并没有答应他。与洒脱自有的萨桑不同,祁风身上背负了太多萨桑看不懂的名为嫡子的责任与枷锁。他不懂,但他不愿放弃,所以萨桑跟着祁风回到了对方的‘家’。
  之所以说是家,那是因为祁风的爹娘兄弟姊妹都住在那里,但对萨桑来说,那根本不是家。亲人之间却总像是隔着一层,大家都是带了面具过活,说话做事,每每都要思考诸多立场,这样的环境太令人窒息了,后来,萨桑才明白,当年困住祁风,让他露出那样忧愁神色的根源就来自于这份‘责任’。
  可萨桑是个武痴,他不会用言语哄人开心,能做的只有陪伴。
  祁风要与家人共进退,他便守在身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祁风想放肆得忘掉一切时,他便献上炙热的吻,用身体的热驱散掉所有的烦恼,然后在爱人沉沉睡去时,替他擦掉眼角的泪水。
  齐人的争斗萨桑不懂、也不想懂。后来的某一日,庄子外有人送了封信,祁风看到信后失声痛哭,萨桑只能将人搂在怀里一遍遍的安慰。之后,他从送信的人口中得知,他的爱人失去了所有的至亲,对方甚至知道萨桑的存在,并明言如果祁风继续留在这里,那么很快也会死。
  一直顺从祁风心意的萨桑难得强硬了一次,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对着祁风说了一句,“跟我回大漠。”
  这一次,祁风没有拒绝。
  从南齐到西羌,即使再快,也要数月的路途。为了让刚经历亲人逝去的祁风能好过一些,萨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发色模样在齐人眼中多么古怪,他总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将祁风保护得好好的。
  翻山越岭、踏过万里河山,从园林山水一路到一望无垠的黄沙大漠,萨桑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因为他知道祁风心中很苦,如果自己露出为难或是其他不悦的表情,会让他的爱人更加难过,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萨桑总是笑着的。
  男人坚信,自己总有一日能驱散爱人心中的阴霾,让他重新展露笑容。
  “阿爹、阿妈!我带媳妇儿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人都说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出生没两年,爹娘就被皇帝排到了边关驻守,这一驻守就再没见过爹娘。因为离开双亲的时候年纪还太小,年岁一久,白琮渐渐得开始记不起爹娘的面容,他能依靠信任的只有一个舅舅。
  然而舅舅贺绥的日子并不比他好多少,外公过世之后,他娘被调去边境,而他的舅舅则被留下一起做了人质。虽说平日里不短吃喝,但总是被人惦记算计的日子实在过得憋屈。
  要说前十五年里,白琮最讨厌谁,那无疑是萧恪莫属。这个总和他抢舅舅的男人不仅性子恶劣惹人生厌,还总是害得舅舅伤心。
  白琮每每见到舅舅因为萧恪的事而在深夜默默垂泪时,就忍不住生气,他始终不明白,舅舅到底欠了萧恪什么,才会即使被伤透了心也要护着对方。他不懂。所以他总是无时无刻得同舅舅撒娇,试图抢占属于萧恪的‘时间’,可每次都不能奏效。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舅舅只会怜爱得抚摸着他的头顶,轻声哄着,“小琮乖。”
  白琮对于自己还没有长大这事很恼火,他恨不得自己立刻长大,然后保护舅舅。然后…他就永远失去了爹娘,也即将失去舅舅。
  还不到十岁的娃娃自然不被允许跟着上战场,更何况那时的白琮是挟制贺绥的棋子,更不可能放任在外的将领带着家人一起离京。然而那时候的白琮不懂,他只觉得是年纪小、还不够出色的缘故。
  那之后的六七年里,白琮跟着萧恪,那真是相看两厌。因为这个逆反心理,所以无论萧恪说什么他都要唱反调。
  在身陷虎狼窝之前,白琮其实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错的,甚至还为能在京中打出好名声而沾沾自喜。
  报应来得总是那么快,只不过遭难的是他唯一的亲人。
  白琮别的不懂,但通敌叛国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清楚的,那时候他直觉舅舅摊上了难以转圜的大事,而这样的罪名,素日里那些称兄道弟的人自是不敢招惹的,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无计可施。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白琮主动低头去求萧恪,但换来的确实萧恪酩酊大醉,在府中醉生梦死,仿佛将他的舅舅都抛在了脑后。
  白琮愤怒地冲过去揪住萧恪的衣裳,对着男人大声质问、怒吼,发这些心中积压已久的不安与无措。
  喝醉酒的萧恪力气大得出乎意料,一下子将他甩了出去。白琮刚站稳,便见萧恪一把摔了手中的酒盏,怒斥道:“救?!他都不想我救他!要我怎么办?!”
  白琮不放弃又冲上去抓他,嘶吼道:“你必须得想办法!!舅舅为了你那么伤心,你怎么可以视而不见?!你想办法啊!你想啊!”
  “呵。救人的法子?”萧恪喝得酩酊大醉,一张口就是酒臭味,白琮差点没忍住吐出来。胸口的呕意仍在,便听得萧恪冷笑一声说道,“我告诉你个最快最稳妥的啊!去进宫啊!那老皇帝不是看上你好几次了?!你去了,保管明天你舅舅就能被放出来!”
  白琮闻言脸色一白,不由放开手退了几步,反身冲了出去。
  既有委屈、也有为舅舅的不值。
  不知不觉走到了皇城的附近,就在他思考是否真的要搭上自己搏一搏的时候,皇帝的人先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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